二十

姜燁就這麼一夜之間長大了。

他開始周轉於學校和醫院，一邊照顧我一邊忙著學業。

他的成績進步很快，期中甚至考進了年級前三十。

他學會了做飯，非常有天賦，每天都給我做不同的湯，即使我喝不了多少。

這讓我羨慕極了。

學校要開家長會，老師給我打電話，希望我參加。

姜燁竟然都沒有告訴我。

我瞞著他趕了過去。

姜燁皺著眉不高興。

我隻能講笑話哄他，其實我的身體也沒有差到足不出戶的程度。

我聽著老師表揚姜燁，隻感覺無比驕傲和滿足。

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後半段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姜燁眼眶又紅了。

他警告我，如果再有下次就打斷我的腿。

他嘴上說著最狠的話，給我擦手的動作卻還是輕輕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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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這樣，口不對心。

就像我大劑量地吃止疼藥，他一邊嘮叨說不好，一邊又求著醫生給我多開點兒。

我知道是我嚇著他了。

因為那天太疼了，疼得我忍不住撞了墻。

唐棠經常來看我。

那天趁著姜燁不在，我想跟她交代一下遺言。

唐棠紅著眼睛捂著耳朵：「我不聽。」

我拉下她的手：「再不說我怕沒有機會了。」

我知道這麼多年我一直有給父母打錢，我給了唐棠一張卡，希望她幫我繼續，直到他們離開人世。

「所以你要瞞著他們？」

我點頭：「假如，假如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問起來，就說我環球旅行去了。」

他們應該會恨我會怨我，但都好過後悔。

「還有姜燁，其實我一直想找他那個沒名沒姓的爸爸，可是記憶不見了，我毫無頭緒。」

唐棠瞪眼：「你要託孤嗎？那你託給他還不如託給我！」

「嗯，託給你！」

姜燁已經足夠大了，我留下的錢也足夠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隻是擔心，當他遇到人生的重大抉擇或轉折的時候，沒有一個長輩在旁給他支撐。

我怕他孤立無援，我怕他的喜悅悲傷都無人分享。

「所以，你陪陪他，陪陪他就好！」

那一夜，我絮絮叨叨了很多，後來好像還哭了。

昏昏沉沉中，握著我的大手一刻都沒有松開，那個溫度讓我一夜安眠。

今天，我的腦袋難得的清醒。

我想出院回家。

我以為姜燁不會同意的，結果他答應得非常爽快。

一回家我就進了廚房。

姜燁問我：「餓了嗎？」

我搖頭：「我做魚湯給你喝！」

這是我在醫院取了經的，一個廚齡六十多年的老奶奶把做魚湯絕不失敗的詳細教程告訴給了我。

我按照腦子裡的記憶一步步進行著。

別說，如有神助，非常順利。

我滿意地盛出湯端給姜燁。

姜燁沖我豎了個大拇指。

他一邊喝一邊問我：「為什麼非要給我做飯？」

我喃喃道：「你自己說的呀，你許願說想吃我做的飯。」

姜燁一震，猛地看向我：「你說什麼？」

我茫然地看著他：「什麼？」

我剛才說什麼了？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姜燁垂下眼眸，搖搖頭。

我好像看見有什麼東西墜進了碗裡。

他安靜地喝完了湯。

放下碗，他說：「很好喝。我十歲生日的時候許願，希望吃到媽媽做的飯，沒想到真的實現了。」

我瞪大了眼睛。

難道我會想要給他做飯！

我難過地看向姜燁，我想跟他道歉，為我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童年。

姜燁猛地站起身，「我去洗碗。」他說。

我想跟上去，鼻子裡卻有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我抬手一擦，一片鮮紅。

我連忙轉身去找紙巾，卻不小心撞在了矮凳上。

「怎麼了？」姜燁問。

我匆匆擦掉血跡：「沒什麼？我在找電影，一會兒我們看部電影吧。」

姜燁說：「好！」

我們終究沒有看成電影，因為在等姜燁的過程中我睡著了。

等我醒來，天已經黑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姜燁，他坐在我床邊拉著我的手。

「抱歉，沒有陪你看電影。」

姜燁搖頭。

我催他：「去睡覺吧！」

他還是搖頭。

突然他說：「我害怕，媽，我害怕，您別睡，陪陪我，陪陪我好嗎?」

終於聽到姜燁叫我媽了，我什麼都想答應他，可是我好累呀。

「明天，明天陪你，好嗎？」

「不好！」姜燁低吼，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你不準睡，不準！」

可是，我太累了！

我努力去看他，想看清他的樣子，卻失敗了。

我想告訴他：別怕，媽媽陪著你！

可是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姜燁突然松了勁兒，他靠在我耳邊輕輕說：「睡吧，可是明天您要陪我去看日出，您答應我了的，不準食言。」

我點點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要好好睡一覺，我明天要陪我兒子看日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