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未見過這樣的癲婆。
陳砚也無言了。
我以為他也被癲婆震驚了,豈料他艱難起身,心疼地幫顧依依拭去了額上的泥。
隨後他看向我,嘶啞而疲憊的聲音穿透了暴雨:
「楚瑤,我好累,真的好累……或許,我看得還不如依依這個局外人透徹吧。
「這場暴雨把我淋醒了,你的無理取鬧比這場雨更讓人心寒,既然你要一直裝失憶,那就繼續裝吧。」
他轉過身,和顧依依結伴離去。
我張張嘴,竟無言以對。
失憶好痛苦啊,明明是局內人,卻仿佛開了上帝視角一樣。
看誰都是顛公癲婆。
我,沒有代入感啊!
14
這一次,陳砚似乎消停了。
又或者說,顧依依來了,他得陪著顧依依了。
總之,我清闲了。
可惜才清闲了五天,陳砚又又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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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小桃也在,張口就罵他:「癲公,又來淋雨啊?冰桶挑戰接不接?」
陳砚不為所動,這次他比以往都要平靜,而且不是來求我原諒的:
「楚瑤,顧依依已經徹底撐不住了,她昨晚迷迷糊糊地求我娶她,真正地娶她,不隻是舉辦一個形式上的婚禮。」
這話把小桃氣炸了。
她指著陳砚罵:「你有病!你這是過來炫耀的嗎!你要娶就娶啊!誰在乎!」
小桃是怕我在乎。
可惜,我並不在乎。
我隻是疑惑:「有必要跟我說嗎?」
陳砚嘴唇緩緩抿了起來,壓抑著一種落寞和憤怒。
他略帶自嘲地問我:「所以,哪怕我娶顧依依,你還是無所謂嗎?你還是要繼續裝失憶嗎?」
「我說了很多遍了,我沒有裝失憶,我壓根不記得你,你能不能聽進去一次!」
我自己都說煩了。
「每個人都可能撒謊,但儀器不會撒謊。」
陳砚失望地看著我:「我一次又一次讓實驗室檢查催眠儀,哪怕今天,仍在檢查,可它就是沒錯,它沒錯啊。」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錯。
我在裝失憶,我在放棄這段感情。
我深呼吸,揉著太陽穴點頭:「好!好!好!是我裝失憶,我就是不愛你了,我不愛你了!」
我大聲吼了出去。
陳砚的氣息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他緊緊咬著牙關,眼眶通紅,想說話又說不出。
最後,他嘴唇溢血,疲累又絕望地點頭:「好!是你……放棄我的。」
一切的爭執都沒有意義了。
一切,到此結束。
15
陳砚和顧依依的婚禮奢華盛大,萬眾矚目。
作為心理學界赫赫有名的催眠師,陳砚的人脈很廣,婚禮當天,來了很多大人物。
隻是大家都疑惑,為什麼新娘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我對此並不關心。
小桃倒是很關心,她偷偷去參觀了婚禮,回來後跟我吐槽:「他喵的!顧依依比我家狗還精神,怎麼可能患癌了?」
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奇怪。
上次見顧依依在雨中奔跑,別提多生猛了。
她確定是癌症晚期嗎?
但這與我何關呢?
我獨自幸福就完事兒了。
小桃卻是眼珠子一轉,又跑去打探了。
兩天後,她興衝衝跑回來告訴我一個驚天大秘密:
「老瑤,顧依依壓根沒有患癌,醫院的院長是她親戚,幫她偽造的!
「她真牛逼,偽造了癌症報告,把陳砚拿捏得死死的,陳砚以為她快死了才娶她,結果她不會死了,哈哈哈!」
好家伙!帶勁兒!!
不過,這也與我無關。
小桃卻覺得跟她有關,她笑得嘴都歪了,趕緊給陳砚打視頻。
「你還有他微信?」我十分無語。
「有啊,我要留著看笑話呢。」小桃嘎嘎笑,繼續打視頻。
陳砚竟然接聽了。
他似乎才做完一場實驗,依舊穿著特制的實驗服,戴著潔淨的帽子,表情一絲不苟,仿佛恢復了過往的生活。
隻是,他眼眸深處滿是疲憊,接了視頻也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小桃。
小桃張口就笑:「嗨!陳砚,你老婆死了沒有?不會是什麼指甲癌吧?剪了指甲就好了?」
陳砚依舊平靜,默默地摘下手套,脫掉帽子。
「顧依依偽造了癌症報告,她玩死你了!」小桃丟下重磅炸彈,還將視頻對準我,「來!瑤瑤!一起笑他!」
我不太樂意見陳砚,推開了鏡頭。
但陳砚還是看見了我。
他有了一絲情緒波動,但馬上又恢復了死寂。
他垂著頭,一邊洗手一邊開口:「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小桃脫口詢問。
「我知道顧依依沒有患癌,她突然從北京回來後,我就猜出了。」陳砚解釋。
我一愣,下暴雨那天,陳砚就看出來了?
小桃驚詫:「那你還娶她?你什麼腦子?」
陳砚又是一番沉默,隨後嘶啞開口:「楚瑤,我想看看你。」
16
小桃用眼神詢問我,我遲疑著點了點頭。
鏡頭又對準了我。
陳砚怔怔地看著我的臉,看了很久。
然後他沉沉地呼了口氣:「我之所以娶顧依依,是因為她告訴了我一個道理。
「在婚姻中,合適比愛情更重要。」
他說著笑了笑:「顧依依很溫柔,什麼都為我著想,她會在我病倒時痛哭流涕,徹夜不眠,也會為我的成功歡呼雀躍,喜極而泣。」
我淡然聽著。
陳砚眼眶漸漸泛紅:「可是楚瑤你,你寧願折磨我,寧願眼睜睜看著我暈倒在暴雨中,也不肯退讓一步。
「你我之間,短短三個月竟已到了這個地步,哪怕你……哪怕你……」
他語氣哽咽,再難說下去。
「我聽著,你繼續說吧。」我很平靜。
陳砚擦了擦眼淚,用力深呼吸:「哪怕你承認你在裝失憶,哪怕你直截了當地說明,你不肯原諒我,我都會釋然。
「可是,你偏偏假裝失憶,偏偏利用我最不願意面對的一點來狠狠地折磨我!羞辱我!」
他再次哽咽,用手擋住了鏡頭。
我隻能看到一片模糊。
模糊中,是陳砚最後的心裡話:「這就是合適與愛情的區別吧,顧依依騙了我,但她是適合我的,而你,並不合適。」
在他話落的同時,有人來到了他身邊。
應該是實驗室的同事。
那人驚喜地對他說:「陳砚師兄,我們終於查出催眠儀的漏洞了!經過數百次的檢查和試驗,我們得出結論,催眠儀並非準確無誤的,它會受到被催眠人的情緒影響!」
「什麼?」陳砚大吃一驚,聲音開始顫抖。
「我們做了實驗,倘若實驗體情緒悲傷到一個臨界點,其記憶會出現極大的紊亂,甚至會徹底消散,這是不可逆的。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了,記憶自然也不會復原了。」
喜悅的聲音在實驗室回響。
這是個了不起的發現,有助於催眠儀的改進。
但陳砚的聲音越發顫抖:「你說什麼?哀莫大於心死?這是玄學,不是科學,你胡說!」
「師兄,當一個人遭受了極大的創傷,是有可能選擇性遺忘這段記憶的,這並非玄學。」
那人堅持自己的觀點:「所以,催眠儀並非萬能的,若實驗體潛意識中選擇了遺忘,那記憶便是不可復原的,畢竟,沒有人願意再經歷一次哀莫大於心死。」
這話一出,陳砚再無動靜。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我不是裝失憶了。
我是真的失憶了,因為,哀莫大於心死。
當他決定催眠我時,結局便已注定。
我也終於明白,為何我會在午夜夢回,黯然垂淚。
原來,我的心死了啊。
鏡頭中,似有人一頭栽倒。
隨後便是驚呼:「師兄,你怎麼了!」
17
鏡頭一片黑了。
小桃關了視頻,神色古怪,然後她看向我,驚訝道:「老瑤,你怎麼流淚了?」
「啊?」我擦了擦眼角,還真是流淚了。
奇了怪了,我為什麼哭?
這種哭泣,像極了之前半夜驚醒後空蕩蕩無所依的哭。
不過這次,沒有空蕩蕩的感覺了。
我想了想,釋然一笑:「結束了。」
「什麼結束了?」
「都結束了。」
我擺脫了過往的一切負面情緒。
那些讓我心痛到無法呼吸的事,都隨著我的眼淚,衝刷掉了。
我朝夕陽笑了笑,它比晨陽還要朝氣。
再見陳砚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他在醫院昏迷了三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我料到他會來找我,所以我在家等著他。
這一次見面,他未語先泣,看著我久久不能自抑。
我想過他會瘋狂,會失態,甚至會跪下來求我原諒。
他也可能會號啕大哭,說自己錯了,說自己太固執了,說他沒想到我會心死到選擇遺忘他。
但他並沒有做這些。
他隻是站在我面前,沒有說一句話。
他的驕傲、勇敢、自信,都消散得無影無蹤,如同我的那些記憶一樣,被連根拔起了。
最後,他轉身,含淚離去。
像愧疚的雲,飄得遠遠的,飄到我抬起頭看不見的地方。
我抬頭,隻能看見萬裡晴空。
18
數月後,小桃發燒,去了一趟醫院。
我陪她去的。
在走廊等候的時候,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茫然走過,有點呆呆的模樣。
我一眼認出她是顧依依。
發高燒的小桃也一驚坐起:「臥槽!癌女!」
顧依依被她驚動,詫異看她,接著詢問:「不好意思,你認識我嗎?」
「我認識啊!你是顧依依嘛!」小桃嗤笑。
「太好了,我是顧依依,你知道我家裡人在哪裡嗎?我忘了很多事情,頭好痛……」
顧依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熱情地握住小桃的手。
小桃傻了眼。
我不由疑問:「顧依依,你失憶了?」
「好像是吧……頭好痛……好痛啊……」顧依依用力地搖著頭。
正巧兩個護士急匆匆過來了,把顧依依往樓上帶去。
小桃的高燒不由好了,當場化身迅捷斥候,追過去打探消息,還真給她打探到了:
「老瑤,不得了啊,護士說顧依依跟她丈夫吵架,她丈夫失手把她推倒在地,摔壞了腦子,失憶了!」
陳砚把顧依依腦子摔壞了?
「陳砚不是說顧依依適合他嗎?吵架幹啥,這算家暴了吧?」小桃幸災樂禍。
我卻看見樓梯口走過一道熟悉而疲憊的身影。
陳砚!
小桃也瞅見了,拉起我就追過去。
我們追到了顧依依的病房。
護士已經離開了, 顧依依坐在病床上揉腦袋,一臉茫然。
陳砚站在她面前,盡管脊背挺直, 但傻子都能看出他燈枯油盡了。
他太累了。
他沉默良久, 幹澀開口:「顧依依, 你醒了啊,是我衝動了, 以後, 你不準再罵楚瑤了, 是我負了她……」
嘖。
我眉頭皺得跟看見老鼠交配一樣。
床上的顧依依昂起頭看陳砚, 看了半天,蹦出一句:「不好意思, 你是誰啊?」
陳砚一僵,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精血, 再無氣力。
19
最後一次見陳砚, 是在我的心理學講座上。
我同樣是一名優秀的心理學家,隻是不懂催眠。
我喜歡鑽研兒童心理問題。
講座結束時,我才發現最後排的座位上坐著一個滄桑的男人。
用「滄桑」這個詞形容他其實不太準確, 因為他年紀並不大, 著裝也不顯老。
隻是,他全身上下,包括雙眸,都透露著深深的疲憊和難過。
我心裡動了動,忽略了他。
但走出衛生間的時候, 他站著等我。
四目相對,避無可避。
我微微點了一下頭。
他想給我一個笑容, 但嘴一咧, 聲音便帶上了悲愴:「楚瑤,好久不見, 你講得很好,對兒童心理疾病的要害了解得十分透徹……」
「謝謝。」我看了一眼腕表, 「我還有點事, 先走了。」
「癌症晚期,最應該找家裡人陪伴,她找你幹什麼,又不是拍電影。」我質疑了一聲,倒不是對顧依依有什麼惡意,我甚至從未見過她。
「(天」我猛地止步, 扭頭呵斥他:「陳砚先生,請你自重, 我們隻是陌生人,請不要騷擾我!」
他怔怔地注視著我,忽地抬手抓住了心口,手背青筋畢露,臉色慘白地幹嘔了起來。
當一個人悲傷過度時,是會幹嘔的。
我該慶幸,我被陳砚催眠了, 否則, 那些不眠的夜裡,我會一遍又一遍地幹嘔。
「需要叫救護車嗎?」我掏出了手機。
陳砚止住幹嘔,慘笑搖頭。
「對不起……」他這麼說著,踉踉跄跄地離開了。
我亦轉身離開, 像瀟灑的雲,能飄多遠就飄多遠。
天空下仰望我的人,再也看不見我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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