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從我的右肩緩緩滴下。
等不及暗衛出動,是蕭塵湮親自動的手。
他絲毫未斂殺氣,拔劍直衝蕭塵雪而來。
我的手腕無法發力格擋,千鈞一發之際,我隻能用自己格擋。
蕭塵湮神色一驚,來不及收回十成十的力氣。
但劍尖穿透數層衣料後,不過劃破了一層皮,我甚至不覺疼痛。
落在地上的,不止蕭塵湮的劍。
還有……
身後的蕭塵雪默默撿起一把掌中劍。
「阿凜……
「阿凜……」
我微微一笑,扯過帕子擦了擦血跡:
「我要更衣了,二位出去吧。」
末了加了一句:「如果接下來我看到你們其中有一個人死了,你們都不會再見到我。」
……這場由皇後設下的局,卻驗出了誰都想不到的東西。
接下來宮裡傳言紛紛,說皇貴妃私會外男,公然給皇帝戴綠帽子,皇帝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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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之後隻當是個笑話。
而回憶起來……
我想到的,卻是那枚地上的掌中劍。
以及劍刃上,碧綠的寒光。
而此刻正跪著給我斟茶的侍女。
會在每一個蕭塵雪來見我的夜晚,偷偷溜出宮去。
……到底這場套我話的局,後來是誰反客為主了呢?
……這兩個人,誰是真情誰是假意?
誰會視我重於權力多一分?
我不想知道了。
他們,皇家的人。
都不純粹。
16
皇後的結局比所有人想得還要悽慘。
廢後隻是蘇家倒塌後,對蘇遙來說最輕的結局。
蘇家每一個人被街頭處決,皇後蘇遙被逼迫觀刑,看著她的每一個家人用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之後,她被廢掉雙手。
一寸一寸敲斷每一節指骨,碾碎了每一根掌紋。
她慘叫了一夜後,我去了鳳儀宮。
我親手掐死了她。
蘇遙她……竟然很感激我。
我手上的血味還未散盡時,蕭塵湮,我們的皇上,帶了一樣東西來長春宮。
小小方方的一塊羊脂玉,用鎏金工藝雕刻了一隻螭虎。
——皇後鳳印。
我猛然抬頭。
「皇上這是何意?」
蕭塵湮拉住我,近乎執著地把鳳印塞進我的手裡:
「阿凜,你喜歡他哪裡?」
我沒聽懂:「皇上在說什麼……」
他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你喜歡蕭塵雪哪裡?我可以學……
「可不可以,不要不愛我……」
我推開鳳印:「皇上你先冷靜一點……」
他卻不肯松手:「現在不愛我也沒關系,你先做我的皇後,我們慢慢培養感情……」
我終於笑了起來。
「西域女子不可為後。
「皇上忘了嗎?」
那一剎,神思崩塌,羊脂玉碎。
我保持著端莊的笑容,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帝王的面容一絲絲灰敗下去,仿佛是被什麼人間妖孽吸去了所有的生機。
我看著他眸色渾濁,嘴唇翕動著卻不敢看向我:「阿凜……
「你想起來了。」
可笑嗎?
沒有人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竟是因為蘇遙。
在她那嬌嫩的雙手被一寸一寸毀去時。
我想起來了一些事。
比如我的手是為何被廢去。
因為蘇遙,因為戰場的屍山血海。
因為功勳,因為蕭塵湮對我的忌憚。
卻唯獨,沒有愛。
原來我才是他的原配妻。
我親手為自己做好的嫁衣,被他輕飄飄一句「西域女子不可為後」,便全盤否定。
蘇遙的結局,讓我想起了一部分記憶。
那部分,名為戰場,和恨。
我沒有空去深思,彼時的我為何卻會死心塌地地跟著蕭塵湮,即便屍山血海,深情踐踏。
我抬起頭看著他:「我想回邊塞。
「蕭塵湮,若你對我有真心,就放我走。」
蕭塵湮終於松開拳頭。
身形修長的一個人,就這麼一點一點蹲在了地上,雙手捂著頭。
良久,他抬頭仰視著我,眼眶中遍布血絲:「隻有這件事,絕無可能。
「阿凜,我會ťū⁴在三天後冊你Ṫūₐ為後。
「哪個臣子阻攔,朕就殺他全家。」
這一刻,我對他,唯餘失望。
曾經他不肯給。
現在我不想要了。
他卻開始玩什麼力排眾議的戲碼。
我說:「那你會後悔的。」
我奪門而出。
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蕭塵湮的聲音越來越遠:
「隻要我蕭塵湮做一天的皇帝,阿凜。你就會是我的皇後。」
17
但他沒能等到三天後。
因為第二天的夜裡,三萬兵士圍了皇宮。
三百名精良的殺手跟著蕭塵雪進入宮中,生擒了蕭塵湮。
蕭塵雪的劍架上了蕭塵湮的脖子。
而蕭塵雪的身後,站著一身戰袍的我。
蕭塵湮看著長劍時面色不驚,卻在看到身後的我時,頃刻破碎。
他不顧利刃,試圖靠近我:「阿凜,你……是被脅迫了對不對?」
我嘆了口氣,認真地看著他:「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他驀然抬高聲音,喉結處滲出鮮血:「你失憶了!
「阿凜,你還沒有想起來全部!你是愛我的!」
我扯了扯嘴角,細碎的幹裂的疼傳來:「我想起來了。」
逼宮,是我們計劃而為。
而今日逼宮,全是因為——
就在半天前,因著傷勢的好轉,續骨膏裡的特殊藥效發作。
我,都想起來了。
我最後想起了,曾經對他的愛。
所有的前塵往事,在那一刻交織。
可我卻從未如此平靜。
我,不愛不恨了。
我隻想走。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
「你隻知道我在戰場死了數次。可我從沒有告訴過你。
「蕭塵湮,我已經死了八次。
「我隻有最後一條命了。」
蕭塵湮的瞳孔一點點放大,最後突然暴起,一把彈開了蕭塵雪的長劍!
然宮外已是天羅地網。
勝負已定,大勢已去。
他衝到我跟前,伸出手想撫摸我的臉:「阿凜,那時,你為何不告訴我……」
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因為他掌心蓄力想對蕭塵雪發動突襲時,我袖中滑落一枚匕首。
瞬間穿透他的右肩。
這是我雙手恢復以來,刺出的第一刀。
我最後一次對他說出我心底的肺腑之言:「原來我最放不下的也是最不願記起的,不是對你的恨,而是對你的愛。
「回憶起了曾經的愛以後,我才徹底確定。
「蕭塵湮。我現在是徹底不愛你了。」
他全身顫抖起來,可我沒有Ṱů⁵停下。
我說:「我不恨你,但你治國不力,我的八條命換來的天下太平不能毀了。」
我拔出匕首丟在地上,再沒看他一眼。
我轉頭對蕭塵雪說:「剩下的,交給你吧。」
走出殿外時,我聽到鐵鏈穿過琵琶骨的聲音,有些酸牙。
我聞到血腥味,越發濃鬱。
我聽到蕭塵雪說:「前塵她既往不咎,可後來你又刺傷了她的肩,便百倍來還吧。」
18
而這場宮變的最後一件事。
是蕭塵雪走出門後,比了個手勢,一個巨大的金託盤被端上前。
華貴的紅綢布被揭開,十八顆碩大的東珠熠熠生輝。
一頂奢華的鳳冠。
我驚訝地看著他。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遞到我的面前:
「阿凜,你可以……做我的皇後嗎?
「後宮再無第二人,永遠隻有你一個的皇後。你願意嗎?」
眼前人的面容突然和另一張臉重合。
這對兄弟,長得是有相似之處的。
我亦曾聽過相似的誓言。
或許會不同。
但,或許罷了。
剛逃離錯誤的前半生。
為什麼要再賭一次後半生呢?
蘇遙不也是一開始就做了皇後嗎?
她的結局如何?
男人們利用女人們登上至高之位。
那女人,也可以利用男人們,獲得自由。
何況……
蕭塵雪țů⁰說我在戰場上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對我一見鍾情。
可我始終沒有記起來,我何時救了他。
我在戰場救過太多人。
或許是我忘了。
又或許,是我真的從來沒記得過。
我笑著推過鳳冠:
「區區鳳冠,怎麼比得過虎符的重量。
「這是我們的協議,放我回邊塞。
「隻要我活著,我幫你守護這盛世。」
尾聲:
後世將我帶領的軍隊稱為元家軍。
不論男女,能者皆有功勳,擅領兵者皆可為將。
邊境太平了數十年。
邊境百姓聰穎,溫飽不愁後將智慧全部投入改進技術和貿易,竟富裕空前。
城主清點糧倉時熱淚盈眶:「唯有世間太平,才有可能發展!」
後來,有人提議擁我為城主,不日領兵直插皇城,自己做千古女帝。
我拒絕了。
當初做佣兵,打的是養家糊口的一碗飯。
後來做太子妃,打的是功勳權力與名分。
而現在,我打的隻有百姓的安寧。
我終於找到了幸福的意義。
如果稱帝會讓百姓再次陷入戰亂。
那麼,我願意放棄留名千古。
我和蕭塵雪達成過協議。
隻要太平盛世還在,我願永不踏入皇城。
至於男人和情愛?
調味品而已。
以後願意了,再淺嘗一下好了。
無所謂。
(正文完)
番外:蕭塵湮之死
蕭塵雪決定在今天送蕭塵湮上路。
地牢裡一陣腥臭。
蕭塵湮受了五種酷刑,已經看不出人樣。
他看到蕭塵雪,肩膀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你這樣對我,阿凜不會原諒你的!」
蕭塵雪好笑地拉了拉穿過他琵琶骨的鐵鏈,痛得他臉色煞白。
「是嗎?可阿凜不是這麼和我說的。」
蕭塵雪蹲在蕭塵湮身側,端詳著他這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
「你知道的,阿凜善良。
「她隻讓我廢了你的雙手。
「但不代表,不允許我對你做別的。」
蕭塵湮本就蒼白的臉更為灰敗。
蕭塵雪繼續說:「對了,阿凜倒是親口說過。曾經為你打下的江山呢——」他把利刃插進蕭塵湮的傷口擰了擰,「都送給我了。」
這一刻,蕭塵湮仰面倒地。
他自己不再分得清,到底是哪裡更疼。
但他突然笑了起來。
「可終究,你不也一樣沒能得到她。」
蕭塵雪戲謔的神色開始變冷。
當初阿凜也是這樣,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所有人冷眼看著她受折磨!
如果不是兩次喪子,如果不是被折磨到徹底心死, 他蕭塵雪或許還能有一絲機會!
「阿凜她不是物!
「從你用得到這個詞的一刻, 你就注定輸了!
「你連她的恨,都不配擁有了。」
他把劍插進蕭塵湮的傷口, 挑著強行讓他站起來。
「可惜你生不了孩子。否則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循環感受喪子之痛!」
蕭塵雪突然拍了拍手。
「不過呢……相似的痛苦, 我倒是可以滿足你。」
隨著話音落下, 一套刑具被送了進來, 散發出鐵鏽的腥味。
蕭塵湮驀然開始顫抖!
這套刑具,他是見過的。
奪嫡之爭裡,他的一個哥哥,就是被他親手送上了這套刑具!
從皇子, 變成了宦官, 再無繼位之可能!
他的兩股控制不住地打顫, 地上的液體也散發出異味。
身體卻動彈不得。
蕭塵湮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架上刑具。
鐵質的夾子緩緩收緊。
他發出撕心裂肺的,聞之變色的慘叫聲。
濃鬱的鮮血緩緩湧出。
叫聲和場景,都像極了當初的元凜。
這就是報應嗎?
他突然想到。
如果當初她失憶後,他如願放她離開。
是不是至少, 在這裡和她的心裡。
都能留下最後的體面?
蕭塵湮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他的那個兄長,命是真硬。
不像他,應該是沒法活著走下這套刑具了。
他曾經濫用權謀和心計的工具。
終於,葬送了他自己。
視線開始模糊, 他自己流出的血色越發濃豔,有點像他大婚那天的喜服。
和他一起身著正紅的,不是阿凜,而是蘇遙。
他的青梅竹馬,他的皇後。
他拋棄阿凜時以為的真愛。
他失去阿凜後視如敝履的蝼蟻。
他捧她到天上,再親手踩她入地獄。
她母儀天下,享盡榮華富貴,又被毀容斷臂,死不瞑目。
她或許不是好人,善妒, 殘忍,用非人的手段折磨阿凜。
可一切不都拜他所賜麼?
一個太子妃,一個皇後。
一個正妻, 一個正宮。
在他這裡, 都不得善終。
他的薄情和自負, 又何嘗不是毀掉了兩個年輕女子的一生呢?
……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最終想到的容顏, 還是屬於他的阿凜。
彼時在營帳裡,他看到滿臉是血的她。
自己帶著傷,還在認真地給一個年紀尚小的新兵救治。
回頭見到自己, 她微微一笑:「外傷去那邊上藥包扎, 不要緊的,別碰水好得很快!」
那個笑容,美得恍如隔世。
他這廉價的一生, 最終有意義的。
僅不過這一個笑容。
而那個笑容,和他擁有過的一切,也終究離他而去。
永遠不會回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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