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名:生無長喜 字數:3977 更新時間:2025-01-07 16:50:50

父親騎著大馬滿面春風回城時突然驚馬,他被甩落在青石板上一時之間動彈不得,馬蹄高高揚起,將他右側盆骨與大腿踏了個稀巴爛,他驚懼非常,肝膽俱裂,卻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


我倚靠在二樓包間面無表情地看著,說實在的,馬蹄高揚,我隻是在賭他禍害遺千年。


計劃很順利,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柳長青拉著我的手無聲安慰我:「就算真死了也是罪有應得,阿喜別怕,你沒有殺人。」


你看,柳長青自小聰慧,果真不假,他一眼就懂我在害怕什麼。


我故作輕松:「唉~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事後一碗水果冰沙。」我親自為父親準備的最後一碗冰沙。


柳長青湊過來親我的眼角:「嗯,沒人能拒絕得了。」


我和柳長青破天荒地登了先勇侯府的門,太醫來來回回跑了無數趟,父親的傷情穩定下來,卻因驚嚇過度,失語了。


我垂著眼眸,下毒這種事,各憑手段罷了。


母親紅著眼安慰父親,又是叫他安心休息,家裡一切有她,又是說阿逸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事後她將我叫走,揮退了下人,有史以來第一次打了我,我擦掉嘴角的血,笑道:「夫人別氣,氣大傷身。」


母親指著我罵道:「樊喜你能耐了!他是你父親!你有再多的不滿怨恨,你都不該動他!」


我看向母親,她眼裡分明沒有半分心疼父親的影子,隻一片凌厲,我早前就說過,母親之能,讓人無法小瞧。


她猜到是我動的手腳並不奇怪,我依舊笑著:「那也總不能被動挨打吧。」


「我什麼時候教導你被動挨打了!我從來教導你三思而後行!手腳可都處理幹淨了?」


我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幹、幹淨了。」


回府之前我特想像個反派一樣到他床邊剖白心理過程,但我忍住了,畢竟反派說完例行臺詞就得領盒飯了,我還不想領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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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笑容滿面地叮囑他多注意身體,長命百歲,並十分貼心地告訴他,庵堂裡的太子妃已經回宮了,和他一樣,受了驚嚇,失語了。


我從不逞一時之快,這一點算是得了母親真傳。


不久,端王起兵造反了,追隨者眾,聖君大怒,下令徹查不忠之臣,並派太子出京平亂。


長沙王好死不死,向端王提供了大量金銀錢糧,被聖君打斷了一條腿,一路撸成了庶人。


王府一時炸開了鍋,平日裡日子過得不那麼富裕的妾室們卷了包袱,跑路之前還將長沙王好一頓數落挖苦,然後大搖大擺兜著僅剩的幾個錢財就跑。


庶子庶女們也陸陸續續走了不少,昔日繁華的王府,如今蕭條不已,與王府沾親帶故的家族親友也都斷了往來。


王妃將或真心或無奈留下來的人全部叫到花廳吃飯,七八個半大孩子吃得油光嘴滑。


這一個多月來王府事情不斷,家產封地全都收歸朝廷,部分人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聖君仁慈,沒有立刻收回府邸,但總也不能一直住在這兒。


可惜了母親為我陪嫁的半個侯府,還沒花出去萬分之一,就被牽連得隻剩一匣子首飾。


飯後,王妃沉默著將一眾人的臉看了個遍,滿臉膈應,卻還是問他們是否要跟著她一起搬出去。


眾人驚疑難定,面面相覷,我百無聊賴地挑揀盤子裡的青菜,忽感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我抬頭去看,隻見一青衣男子站起來說道:「長域就勞母親多多費心了。」


我挑眉,認出來了,他鼻子上有疤,是那個被我揍了的弟弟。


有了他打頭,其餘人都猶猶豫豫點頭跟去,王妃滿臉吃了屎的表情,帶著我們去了新買的院子。至於長沙王,據柳長青說,王妃將他送到新置辦的莊子上頤養天年去了。


王府被抄,英國公府卻還沒倒,王妃自有人撐腰,帶著一群半大孩子也能過得不錯。


這個不錯是相較普通人而言。


戰事未平,民不聊生,但那都是京城之外的世界,京中依舊歌舞升平,盛世繁榮。


聖君宣召柳長青進宮,我在宮門口等了他一天,暮色沉沉,柳長青出現在高高長長的宮道盡頭。


我將他身上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他拉著我的手上了馬車,將臉埋在我頸窩長長地嘆了口氣,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顯得格外疲憊。


「聖君為難你了?」


「讓我為平息這次戰亂出個主意。」


「唉,肉食者謀之,我們每日為一日三餐操勞,哪有能力為這種大事做打算。」


柳長青側頭在我唇上親了親,道:「我也是這麼回的,所以聖君將我關了起來,我實在想阿喜,一想到你一個人孤枕難眠,我就心疼,就隨意出了個主意。」


確實挺隨意的,太子平亂一年多才凱旋,還因此差點丟了性命,帶傷將端王等人押送回京以顯示皇權不容挑釁時,他的太子妃卻在東宮養起了「太監」,天下皆知。


聖君讓人將她沉了塘。


我將太子妃的事情告訴了父親,他顫抖著手指著我的鼻子氣紅了眼,母親在邊上替他輕柔地拍背擦臉,依舊是端莊溫柔的好妻子。


父親渾身一震,目眦欲裂,母親卻仿若未見,自顧自地坐在旁邊喝茶去了。


不久,父親病重,上書請求嫡長子樊子逸承爵,樊子逸成了時下最年輕的文侯。


端王伏誅,柳長歌自請下堂,樊子逸隻淡淡道:「你安生待著便是,侯府不會少了你吃喝。」


母親也點頭稱樊子逸做得好:「你已求仁得仁,莫要再貪心,需知人生總歸有缺憾,不是在情上就是在志向上。」


李禮大哭一場,遠嫁江南,兩人徹底走向陌路。


柳長青又入了一回宮,被送回來時雙眸緊閉,汙血從眼睛滴落在他聖潔的衣襟上,開出點點紅梅。


我全身不住地顫抖,仿若被人捏住了脖子般窒息後的狂吸氧。


「柳長青……」我小聲喚他,任我再如何壓抑也忍不住哽咽。


柳長青費力地抬手推開那扶著他的宮人,僅這一個動作,他已虛得額頭滴汗,我提裙朝他跑去,將他拉入懷裡。


他笑著道:「阿喜別哭,我不疼的。」


「騙人……你嗓子比以前還啞。」肯定痛極了。


王妃等人聞訊而來,那宮人迅速道:「聖君有言,柳長青聰明太過、智多近妖,於江山社稷不利,故賜他生如長夜,願大雍江山穩固,國泰民安。」


王妃衝上去打了他一頓,府中亂成一團,忙著叫大夫,忙著扶暈倒的王妃。


這一回沒有抄家時那樣哭喊哄亂,大家都強忍著眼淚不敢出聲,我眼裡隻餘柳長青緊閉的眼。


這雙眼再不會笑意盎然地追逐我。


我跪在地上替柳長青把脈,他身上沒有毒,可他的眼睛瞎了,是被生生戳瞎的,沒有傷到眼皮。


恨意侵襲我的心頭,柳長青卻始終笑著說:「阿喜別怕,我不疼。」他的手一遍一遍地描摹我臉上輪廓,我說:「柳長青,我疼。」


我說:「長青,這破爛王朝,咱們摧了它吧。」


他點頭:「摧了。」


我和柳長青著手布局,他與柳長域徹夜長談早出晚歸,我則背著藥簍子披星戴月穿越各個原始大森林,終於制成了味同食鹽的毒藥。


柳長青身體每況愈下,每天醒著的時辰越來越短,藥石難醫,我必須,在他沉睡之前,讓聖君也嘗嘗生如長夜是什麼感覺。


早春日出時分,我推著他去看春梅,用我貧瘠的語言向他描繪雪後紅梅。


他突然問我:「阿喜,你說那位表妹她後來過得怎麼樣呢?」


「誰?」


柳長青嘆了口氣:「你果然沒想起我。」他頗有些遺憾的語氣把我弄得一愣,柳長青他,思想錯亂了嗎?


「真不甘心啊,阿喜……」


他又道:「嘉運二十五年秋,你在藏嬌閣門口跟我說,那個表妹一看就是綠茶。」


「藏嬌閣」三個字我不要太過熟悉,那是個達官顯貴的「表妹收藏屋」,滿足部分男人對「表妹」的幻想和遺憾。


當年父親是那裡的常客,我偷偷跟去見識過,有位大人的夫人滿臉戾氣地來尋晦氣,甩了他一鞭子,臉都打爛了。


那位大人懷裡的「表妹」立即驚呼一聲,捧著他的臉淚落如珠,嬌聲哽咽:「表哥~她日日來尋你晦氣,她不心疼你,妹妹心疼你,心都疼碎了……」


我聞言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抓住我剛剛救下的小乞丐就道:「這種行為就做綠茶知道嗎?你長大以後一定要做個鑑婊達人。」


小乞丐一言不發,防備地看著我。


我看向柳長青,他此時已經很瘦了,眼窩深陷,颧骨高挺,除了灰白的頭發和那根紅色的發帶,他頭上、臉上再沒有別的顏色。


但那眉眼,確實有幾分昔日的影子。


「原來你在這兒啊。」


「嗯,我沒有被拍花子。」


我俯身親吻他額頭,呢喃:「真好。」


「阿喜,我怕是陪不了你太久了,本是打算好好陪你幾年……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我會好好生活。」


嘉運四十年春梅迎雪綻放的時候,聖君身中奇毒,雙眼眼珠潰爛,眼皮卻與常人無異。


聖君禪位,太子卻於登基之日暴斃,藩王圍京,聖君派人接柳長青進宮,他命令柳長青獻策退敵,柳長青面色不變:「立其中一位為新君,改朝換代。」


聖君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朝前一指:「柳……長青,你……你……」


我向前一步, 替他將指偏的手指扶正,好心提醒:「聖君, 長青在這邊。


「聖君是做了什麼缺德事,報應到您這一雙眼睛上了。」


他神色巨變, 眼角流下惡心的膿水:「是你們!是你們兩個賤人害我!來人……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柳長青輕笑,聲音依舊四平八穩:「聖君, 隻因你心中恐懼我, 所以賜我毒藥毀我身體, 生剜我雙眼使我永墜黑暗,隻因你害怕我會奪位, 既如此,那我還真就做了。」


「大雍,完了。」


聖君吐血而亡, 柳長青如釋重負, 隨之也一睡不醒。


樊子韻登門, 人瘦堪比黃花, 她看著我頭上的白簪花羨慕道:「樊喜, 我連為他守寡的權力都沒有, 母親要將我嫁人了,你知道我嫁的人是誰嗎?」


我眼皮都沒有抬, 能與他好好生活幾年,誰願意早早地為他守寡呢, 我不知柳長青在宮裡都遭受了什麼, 以至於他沒了生的意願。


端午已過,天氣已經十分炎熱,京中人人換上了輕薄衣衫,柳長青身長玉立,一身雪白衣裙,外面卻罩了件火紅狐狸披風,十分打眼。


「作「」她突然癲狂道:「樊喜,明明我才是她親生的,她為什麼就能這樣狠心!」


我微愣,樊子韻至今還以為自己是父親與母親的嫡出,看來母親並沒有告訴她的打算。


我抬眼,看她滿臉不甘、心想不通的困惑模樣,心底卻總算平衡了, 困惑就對了,誰還不是帶著滿腹疑惑在這世間孤獨行止呢。


「慢走不送。」


京城紛亂一陣又平息下來,圍城的藩王共同推舉柳長域上位, 這都是柳長青在背後做的努力。


柳長域離開府中前往皇宮前來探望我, 從衣袖裡拿出一封信, 是柳長青留給我的和離書,我平靜地接過。


「他還是舍不得我, 該給我休書才對。」


畢竟和離是兩個人的意願,他知我不會同意的。


柳長域有些哀傷地看著我:「嫂嫂……節哀吧,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我笑笑, 人該往前看, 可心總愛回顧從前,我日日要翻看小辛記錄的「起居錄」。


「嘉運三十五年冬,長沙王世子為世子妃寫詩。」


「嘉運三十六年春, 長沙王世子妃為世子繡制荷包。」


「嘉運三十七年夏,柳長青為其妻描眉。」


「嘉運三十八冬,樊喜為夫君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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