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笑:「你有憐憫之心是好事,但你不該隻是憐憫我。你應當憐惜這樓中其他女子,憐惜這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女子或者男子。」
「天下眾人言,美貌於女子是可被掠奪的資源,但美貌也可作為武器,在血與火當中,越發鋒利。」
「他日若你擺脫囹圄,切勿忘記,水深火熱,民生多艱。」
林德在風月樓尋歡作樂的時候,遇見了她,林德想要為她贖身,然後納了孫姨做他的小妾。
當年林德和孫姨確實有一段情,她是意氣風發的女官,而他是少年得志的將軍。他在前線英勇殺敵,她在後方調動糧草,如若,如若不是林德生出了反叛之心,他們應當也是一段佳話。
林德說,三娘,你不見的這些年,我的後院的每個人都是你的影子。
而現在,就算他們之間已經隔著國仇家恨,這男人甚至還天真地以為隻要設法保全了孫姨的性命,孫姨就能感恩戴德地進入他的後院。
笑話,昔年公孫儀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她筆下是治國良策,她衣袖下是整個國家的輿圖,怎會因為這男人自以為是的一點恩德,就抹殺自己的志向,割裂自己的忠誠。
男人的兩個愛好,拉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
「連兒,是你的女兒。」孫姨隻告訴了他這一句話。
在我驚訝的目光中,孫姨告訴我,連兒是誰的女兒已經不重要,這一課,叫做誅心。
林德會悔恨嗎?
這不重要,我已經殺了他了。
20.
我在展山的枕頭下面找到了半塊虎符,又在展蔚的屍體上找到了另外半塊。
展蔚,你果然是展山最喜歡的兒子,他居然連虎符都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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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兩塊虎符拼在一起,躍動的燭火透出絢爛的光束,權力,這可是這些人爭搶了一輩子的權力,現在就是這兩塊沉甸甸的玉石,現在就在我的手中。
展蘅空洞洞的眼眶流下兩行鮮血,半邊被燒毀的肌膚沾染上蜿蜒的血跡,顯得十分可怖。可是誰在意呢,他現在是一個動不得的廢人。
「妹妹……?」他突然這樣叫我。
我也恍惚愣住,我想起來了,他也想起來了。
昔年我蹣跚學步,展山帶著長子展蘅來拜訪母皇,這位大表哥清貴端正,俊美無雙,身上還有好聞的香味。
他那時也是這樣叫我,他朝剛剛摔在地上的我伸出手:「妹妹。」
他右眼下有一顆極紅,極豔的淚痣,低眉的時候,宛如觀音慈悲。
所以呢?
所以他以為這一聲妹妹就可以喚醒我心中泯滅的良心與道德,讓我幡然醒悟又痛哭流涕地饒過他的性命?
展蘅,天家親情血緣淡薄,你的父親在殺我的母親時,我已學會了這一課,展蔚要殺你時,我再次溫習了,現在你要告訴我,我們之間血脈至親,骨肉相連?
可笑。
當年你賞賜我二十個白面饅頭,我被噎得翻白眼,腸胃中如有千斤墜物,我的肚皮幾乎要被撐破,死亡在朝我招手,我看著在明堂高坐的你,我想叫你一聲:哥哥。
我想求得你的垂憐,喚醒你的血脈親情,讓我逃過這一場忠心的遊戲。
我不敢,因為我知道這一聲哥哥出口,你一定會殺了我。
可我依舊希冀著,希望著,奢望著,倘若你真的顧念血脈親情,真的能夠想起多年前大殿中蹣跚學步的小女孩……
我敢用死亡做賭注,賭命運的反復,可我不敢用所謂的親情做籌碼,賭你的仁德。
好在,天不絕我,現在,贏的是我。
我拿匕首,刺入他的咽喉。
哥哥,你有些聒噪,那就閉嘴吧。
21.
老師來大殿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身後是展山的屍體,左手拎著展蘅的人頭,右手拎著展蔚的人頭。
老師穿上了她那久違的紅色官服,目光炯炯,身形雖然有些佝偻但堅定,她身後跟著春華和魚貫而入的諸位大臣。
春華手上還拎著一個食盒,看見我一左一右拎著兩個人頭,鮮血淋漓,宛如惡鬼,她的食盒丟在了地上,灑落一地橙黃的雞湯:「錦繡……你你你……」
好姑娘,她看見我這副樣子,定然是嚇傻了。
我仰天狂笑:「孤乃嘉禾帝之女,昔有賊子竊國,今孤已將他們就地正法。今我手持虎符,三軍皆聽我號令,群臣可有不服?」
老師跪下,鮮血隱匿在了她鮮紅的官服當中,她跪得端正,聲音朗朗:「臣,公孫儀,恭迎陛下登基!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公孫儀!她,還沒死!」
「她也沒死!嘉言,那是嘉禾帝的幼女,是嘉言公主!」
「這!這怎麼可能!」
「她們不是被燒死了嗎!」
群臣竊竊私語,老師脊背挺直,跨越數年的歲月,她依舊是那個揮斥方遒的一品女官。
我高舉雙手,那兩顆人頭怒目圓睜,死不瞑目:「諸位大臣,賊子已被盡數誅滅,你們應當維護正統,孤再問一遍,誰敢不服?」
「女子應當相夫教子!不可禍亂朝政,國之不國,國之不國!」那迂腐古板的張相張開雙臂,衣袖獵獵,臉上盡是痛心疾首之態。
我想起來,當年這老匹夫極力阻止母皇與老師推行女子科考,甚至就是他向展山泄露了公孫連的行蹤。
好呀,張相,新仇舊恨,我們一起算。
我扔下兩顆頭顱,任由他們滾落在地上,踱步到張相前,他的臉上依舊是痛心疾首的神色,光看他的樣子,隻會覺得他是個直臣。
我謙卑而恭敬地朝著他施了一禮:「張相所言甚是,孤乃女子之身,實乃不堪為明君。」
他得意地摸了自己的胡須:「公主,還是盡快找個人嫁……」
撲通——
他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有一條血絲,正在緩慢地滲出血。
「所以,孤是暴君。」
「諸位,還有誰敢不服?」
群臣鴉雀無聲。
隨後,他們齊齊跪下:
「恭請嘉言公主登基,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22.
我登基那天,狂風驟雨,電閃雷鳴。
興許這天道也覺得我這滿手血腥的罪人不配做這人間的帝王,那又如何,我偏要倒反天罡,讓這天地睜開雙眼,看看我治理下的天下是如何欣欣向榮。
可我也有不如意,我去問春華,她願不願意做我的女官,算起來她當初給我的一碗雞血,也有從龍之功。
可她卻跪在地上:「陛下,春華不識字,隻會做白切雞,怎能做您的女官!」
她把頭深深埋在地上,我隻看見她柔軟的青絲遮住她的眼睛:「陛下,民女胸無大志,隻想偏安一隅,望陛下成全!」
我嘆了口氣,賞賜了她許多金銀,回到了我的龍椅之上。
她的父親大病初愈,再讓庫房給她幾個上好的人參,她的母親很久沒有新衣,再給她幾批布料吧。
我終究不是她眼中的女俠、好姑娘了。
這是我的報應。
23.
老師毒發了。
展蔚為了控制我,給老師下了毒,此毒無解,隻有那三月一次的解藥才能稍作緩解。
我殺了展蔚之後,把他的三皇子府翻了個底朝天,幾乎要掘地三尺,但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隻有三皇子妃瑟瑟發抖地告訴我:「那是蠱,不是毒。殿下用自己的血肉養成了蠱,每三月便取自己一碗血,來制成解藥,壓抑蠱蟲。」
「可有其他辦法?」
「殿下的血脈至親,也有此效,隻是效果不如殿下的血好,需要日日取血,才能壓抑那蠱蟲。陛下!陛下!安兒才一歲,他不能日日取血啊!」
安兒是展蔚的兒子,剛好一歲,他瞳孔漆黑,與三皇子十足相像。
「安兒,安兒,這是你姑姑,快叫姑姑!」
三皇子妃跪下,朝著我磕頭,額頭上很快鮮紅一片,幼子在她的懷裡,還在咿咿呀呀地笑著。
可笑,你以為我是顧念血脈親情的人嗎?這是展蔚欠我的,這是展蔚欠我老師的!
「抓了他。」
24.
我剛劃開了安兒的手臂,安兒嚎啕大哭,我覺得他如他的叔父一樣十分聒噪,我強行壓下心頭的殺意,他還不能死,他還要做老師的解藥。
「嘉言,不可。罪不及稚子。你這樣做,和展山有何區別!」
老師推門而進,我上前攙扶她,剛說完這句話就開始咳嗽,她太瘦了,外面的風幾乎可以吹到她, 她咳嗽起來讓我忍不住擔心她那脆弱的肋骨。
昔年美豔無雙又驚才豔絕的公孫儀, 就算淪落青樓也未曾如此形銷骨立,她的臉極白,但眼裡卻是十足的威儀。
我不由得低下頭,就像小時候因為頑劣被她訓斥的時候。
我突然意識到,她曾經是母皇的得力助手,也是殺伐果斷的一位鐵血宰相。
「老師, 為何不可!展蔚罪無可赦, 他給你下了蠱毒,他的孩子要為他抵罪!」我聲嘶力竭, 我的母皇早已成為一抔黃土, 而我的老師卻在我的面前逐漸日暮西山。
我是帝王, 我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我佔有著這個國家最好的資源, 我為什麼不能救她!
她為什麼不讓我救她!
連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替她盡孝,我要替她圓了老師的天倫之樂。
老師替我遮風擋雨,處處護我周全,助我登基, 替我出謀劃策,等她蠱毒解了,我要拜她為丞相,這千秋萬代,她應當與我共享。
可是她卻不讓我救她!
「嘉言,你應當做個明君,這是你母親的夙願。若你真的成了一個肆意濫殺無辜的暴君, 九泉之下,陛下會問罪於我。」
她蒼涼而幹枯的手撫摸過我的頭上的冠冕:「為師已經將畢生所學全部傳授於你,現在,這是最後一課,叫做善。」
「為君者,可嚴,可厲, 但不可失了善。」
「嘉言, 你是個好孩子。」
25.
飛花點翠, 春深。
隻是可憐的太子妃,被太子硬生生切成了二十七塊。
「(「」公孫家就此絕後,一代女相, 就此落幕。
天下缟素。
26.
籌備了許久,我終於力排眾議,從江南請了三十位女先生做考官,又把江南的農耕技術帶回來京城。
這天晴空萬裡, 我站在城牆上, 看那些衣著簡樸但充滿希冀的女子們一個個進入考院。
突然,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的父母與兄長一起來送別她, 她的父親還遞給她一捆用荷葉包好的白切雞, 她圓圓的臉龐蕩開燦爛的笑意,極亮,極耀眼。
我轉過身, 走向我那象徵著權力的座椅。
「諸位,請隨我來,來重寫這天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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