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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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你,助我二選一。
15
秦羨步履凌亂,官服褶皺四起,卻無暇顧忌。他看到我和羅知棠的瞬間,繃緊的全身方才略微松弛。
他恢復了些許儀態,拱手躬身向二皇子:「多謝二皇子。」
二皇子笑道:
「秦大人,都是緣分。這是本皇,同江家與秦家的緣分哪。」
秦羨頷首,讓婢女送我和羅知棠回房。
我知道二皇子肯定有什麼話想同秦羨講,便也領著羅知棠俯身一拜,轉身離開。
待走出一段路後,羅知棠忽地看向我:「姐姐,二皇子,不可信。」
我有些驚詫。
我一直以為羅知棠就是至純之人,虛偽與惡意在她眼前有如無物。
可如今她卻神色嚴肅,語氣較真。
我一時覺著有些好笑,終日提著交鋒的那口氣終於卸下,故意逗著她:「阿棠為何這般說?二皇子今日,可還救了我們一命呢。」
羅知棠五官幾乎都皺在一起,似乎在絞盡腦汁思考,許久才嘟囔道:「我說不出來,但他給我的感覺很不好,他雖總是笑著,卻在不經意間會有狠厲之意,我很不舒服。」
她倒是給了我好大的驚喜。
我笑道:「那你方才在馬車上,不才道二皇子是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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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馬蹄聲一直在我們左右,想必時刻都在關注我們的一舉一動,我便遂了他的意,說些好話。」
她的眸色前所未有的認真:「姐姐,你莫要當真。」
我像是重新認識了羅知棠一般。
好久我才道:
「我沒當真。」
「阿棠,我要同你說些事情。」
既然羅知棠看得清,那便可將一切相告,也免了她不知真相的惶惶不安。
畢竟之後做的事情,少則折損我一個,重則危及全秦家。
我雖不想讓他們冒險,但我自己也如天子腳下的蝼蟻。
我,別無選擇。
隻能在危險來臨之前,讓自己手中的籌碼盡可能的多。隻有這樣,我的贏面,才會盡可能的大。
入夜,秦羨敲開我的房門。
他道:「今日二皇子說……」
我抬手,止住他的話頭。
在秦羨疑惑的眼神下,我召來婢女:「去把阿棠叫過來。」
秦羨面露驚訝神色,語氣帶著些許的不可置信:「你……」
我輕抿茶水:「先前不同她講,是怕她在那些皇親面前露怯,招來殺身之禍。而今看來,阿棠並不如我想的那般。」
秦羨聞言笑了,眼中隱隱帶著驕傲:「阿棠一向如此,大智若愚。」
「誰說我愚呢?」
人未到,聲先到。
羅知棠佯裝生氣地看著秦羨。
秦羨俯身,極為自然地在她的鼻尖落下一刮:「是大智若愚哪,我的傻阿棠。」
我的心底驟然生起些許情愫。
隻我知,與嫉恨無關,全是豔羨。
少女懷春,我也向往白頭相守,比翼雙飛。
隻是現實太過沉重,所謂年少綺夢,不過是鏡花水月。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著燭光,我們三人圍坐著。
秦羨將二皇子的話娓娓道來。
還是那老一套。
誘之以利,描摹大業,許諾願景。
讓我想不到的是,二皇子竟還有臉提我們江家。
他拍著秦羨的肩道:「江家同本皇的交情不可謂不深,秦夫人同本皇,自當是都想保住江家。」
二皇子拿捏不住我們知道多少,於是這話便摸稜兩可地恩威並行。
他想要將秦家,變成第二個江家。
但我,絕不允許。
16
四皇子暗中邀我一聚。
入夜,我在秦羨的陪同下,從旁門進了醉香樓。
醉香樓,京城最有名的花樓。
寂然深夜,正是喧囂嬉鬧之時。
而不同於外邊的奢靡,四皇子靜坐在素淨的廂房裡。
他看到秦羨,也是毫不意外,隻懶懶地抬手倒了三盞茶,聲線散漫:「坐。」
我與秦羨對視一眼,依言就坐。
四皇子似乎已經醉過一回,周身散發著淡淡的酒氣。
他的眼大刺刺落在我身上,話說得直白異常:「既然你選擇了本皇,那作為回報,本皇會找出證據,還江家一個清白。」
我臉色平靜:「謝四皇子。」
「此時道謝為時尚早。」四皇子斂眸飲茶,「待本皇霸業既成,你便能得償所願。」
野心彰顯無遺,我靜了一瞬。
四皇子端茶起身,自我身旁坐下,不顧我名頭上的夫婿此刻就在我旁邊。
他行為無狀,伸手便想挑起我的下巴。
我偏頭一躲,秦羨也立刻起身擋在我面前:「四皇子請自重。」
四皇子隻是盯著我,許久才嗤笑一聲:「有名無實的假夫妻,何須在本皇面前裝什麼琴瑟和鳴。」
他似乎不在意這段插曲,一個轉身便坐回原位,隻那雙眼仍直勾勾地盯著我。
「本皇很欣賞你。」他對我如是說,看起來像是完全醉了,「你與京城其他女子,都不同。」
而後,他將眸光分給秦羨:「新婚未一月,便抬進姨娘,秦狀元郎盡可瀟灑,但切莫誤了小娘子的好花期。」
我隻是垂下頭,隱藏所有情緒。
要說沒有一瞬間的悸動,那是假的。
僅僅是英俊權貴的青睞,便足以讓人意亂情迷。
人不可能時時理智,我也一樣。
有些人的失控,便是永世不休的沉淪。
而有些人的失控僅在一瞬,便會被翻湧而來的清醒衝破。
我便是後者。
但我依舊低著頭,甚至還擺出嬌羞的姿態。
我聽到四皇子在笑,他似在自嘲,也似在解釋:「本皇酒後失態了。」
讓芳心泛起漣漪,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語,引得少女遐思,是情場老手的慣常招數。
我突然便想到,二皇子英雄救美的拙劣戲碼。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得秦羨歡心,佐證便是那不到一月便被抬進的羅知棠。
而似乎所有人都在默認,隻要他們男人對我施舍些許興趣的意味,我便會飛蛾撲火、肝腦塗地。
就因為我醜,所以便認定我別無選擇,認定我會感激涕零、飢不擇食。
原來他們臆想中的我,是這麼庸俗、卑微、低劣、不堪。
真無趣。
這個想法突然蹦到我的腦海裡。
體內流竄著的那個東西,似乎在這一瞬間停下。
我聽到那個東西發出微弱而堅定的聲音:
「我不是那樣的人。」
「那個不是我。」
活在眾生裡的人,會不自覺沾染他人的惡意,化為內在攻擊。會把別人口中捏造的「假我」當成「真我」,直至完全喪失沉淪,再也分不清真假之我,隨後漂浮於人群裡,看著如魚得水、長袖善舞,實則已變成一具空心假面人。
我有胎記,但我不醜。
我的醜,是世俗眼光強加在我身上的,他們用著不公平的標準,舍棄我其他一切閃光點,妄圖以這一點便將我囚禁在無間地獄,永飽黑暗。
而我的懦弱自卑,便是我依照世俗的扭曲,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變成自己的劊子手,用莫須有的罪名懲罰著自己。
那個東西靜靜攢動,流動於我心頭,似有暖意融入。
原來那個東西,便是我自己,是真我。
無關他人眼中的百般扭曲,是我最心領神會的我自己。
17
回府的路上,秦羨一直在同我道歉。
他沒想到,四皇子會拿著這個事情做文章。
秦羨同我解釋:「我與阿棠的婚期很早便在鄉下定下了,若我不能如期娶她,她會遭鄉裡人恥笑的,人言可畏......」
我扭頭看向他,打斷了他的話,問出我一直以來的疑惑:「你這般愛她,又為何會同意讓我爹娘斷她子嗣?」
秦羨愣了一瞬,隨即有些無奈地揉揉眉心:「當日江老爺態度強硬,隻開出這個條件,說若我不從,你我婚事便作罷。」
他目光真摯:「江家於我有恩,我是真的想保住你。」
我仍執拗地搖頭:「盡管如此,你這般做,置阿棠於何地?她不是你的物件,不該你替她做決定。」
秦羨道:
「我知曉你會阻止。」
「縱然那日你不去阿棠房中,府中小廝也會將此事通報於你。」
「你定不會坐視不管。」
我微微蹙眉:「你就這般篤定?」
秦羨那邊卻笑開:「如若說這世間,僅有一人值得我欣賞,那人便是你。」
他娓娓道來些我都快淡忘的小事:
「你鼓勵江府婢女攢錢買宅安居。」
「你會在闲暇之時教婢女們識文斷字。」
「你阻止江夫人把犯下大錯的婢女賣進窯子。」
「你說,女子的生命燦如星辰,不該被如此輕賤。」
我詫異至極,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原來在我內心備受煎熬的過去,我也曾是他人眼中的光明與救贖。
原來我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已長成血肉飽滿之人。
我在扭曲中掙扎,於惡意中破殼,長出了自己的模樣。
我隻是我。
我就是我。
18
人若想盛大精彩地活在這世上,終是得等到那股東風,方可順勢騰飛。
四皇子的東風,時隔兩年,終於來了。
當今聖上龍體抱恙,太醫們數次進出寢宮,卻還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
自前太子被廢,太子之位便一直空缺。繼位天子懸而未決,朝廷內外人心惶惶。而有心之人則摩拳擦掌,打算就此大幹一場。
這兩年,我和秦羨為四皇子殚精竭慮,因著與二皇子周旋的假面刺探出些情報,深得四皇子青眼,逐漸變成四皇子的秘密親信。
其實說是親信也太過了,爪牙倒是得當得多。
四皇子暗中召集了,這些年一直養著的親兵。
不日我便也從二皇子那得了消息,他也在召集軍馬。
隻待一點肉腥味,這兩隊人馬便會如瘋狗一般,撕咬殘殺。
而老皇帝已生命垂危,若想要當個正統新帝,留給他們的時間也就不多了。
外邊暗流湧動之際,我與羅知棠在府內靜然飲茶。
秦羨自然沒能共享這盞好茶。
他奔走於兩皇子之間,忙得分身乏術。
羅知棠連喝了三杯茶,終是淡定不了,伸手便握住我的手腕:「姐姐,你說能成功嗎?」
她已全然接手府內事宜,現在擺起當家主母的派頭也是有模有樣。隻我知道,內地裡她還是那個小姑娘,喜怒盡顯,愛憎分明。
我放下茶盞:「你指的是誰?」
羅知棠掌心有些發燙:「我們。」
我牽過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阿棠,未來之事,皆是不可確定的。我們已做到極致,接下來,唯有聽天命。」
成敗在此一舉,我卻冷靜得不像話。
雖說此一戰若是輸了,便是拿我雙親生命做祭。
而這自當是我不願看到的結果。
可我不過凡胎肉身,自是不敢篤定是否會變數橫生。該我承受的,我是如何也躲不掉的。
既如此,還不如學著多些豁達與勇敢。
秦羨深夜方才回府。
他渾身皆是露氣,雖滿臉疲態,但精神卻抖擻:「明日,便是決戰之時。」
羅知棠忙問:「你有幾成把握?」
秦羨看著羅知棠,又看了看我,忽地笑了:「十成。」
羅知棠「哇」的一聲,臉上萬分驚喜。
我卻是一愣,想起了長公主的春日宴,我說的「十成把握」。
我也笑了。
這世上哪裡會有十成把握的事兒,不過是普通人為了過好日子,互相寬慰的話語罷了。
19
翌日,毫不起眼的平凡日子。
街上依舊是叫賣小販,熱鬧無比。
我和秦羨一早便被四皇子叫了去。
四皇子似乎一夜未眠,眼底青黑,隻那雙眼卻亮得嚇人,顯出近乎癲狂的神色。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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