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以不去嗎?」裴弈嗓音沙啞。
我搖了搖頭:「京城不適合我。」
「你當真……這麼厭惡我,連京城都不願意待了嗎?」裴敘臉色蒼白,「要躲去江南。」
我哭笑不得:「和郎君無關,隻是我一直想去罷了。」
一陣沉默。
「那你還會回來嗎?」裴弈輕聲問道。
「每年落雪時分我就回來。」
「憫書……」裴敘紅著眼眶,「我知道自己從前待你不好,我會改的,我一定會改的……你要我做什麼都好……能不能別走?」
我不明所以:「我走不走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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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裴弈沉著聲音。
「為什麼……?」
「因為……」裴弈垂下眼眸,臉色蒼白如紙,聲線細碎,「因為,我心悅你。」
我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反而是裴敘神色不變,仿佛早有預料。
「憫書,我也是。」裴敘的話不啻第二道驚雷炸響在我耳邊,「我也……心悅於你。」
……這、怎麼可能。
心高氣傲、風光恣意的裴家兄弟,怎麼可能心悅我。
「我原來並不知曉年少時所為過分。」裴敘眼底通紅,「我以為隻是小孩子耍脾氣,卻不想傷了你的心……京中那些傳聞評價,我也是今日才知曉。」
「若非那日王家姑娘快言快語,我們永遠意識不到你受了多大的委屈。」裴弈以一貫清凌凌的語調陳述,「是我們耳聾眼瞎,活該受萬般折磨。」
「我年少傲慢,不懂愛人,不知體恤,是我自以為是,多嘴多舌傷了你的心。」裴弈生平第一次,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我願用盡一切補償……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要喜歡齊深,也不要嫁給別人。」
我怔然張大嘴,不知道說些什麼。
此時裴敘的聲音響起。
「我曾經以為,那些隻是負氣的玩笑話,隻要我一回頭,你永遠在,永遠會跟著我黏著我,原諒我。」裴敘突然落下淚來,像一個孩子一樣哽咽,「直到王顏說出那些話,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直到母親認你為義女、你要去江南,我才知道沒有機會了。」
我聽著裴家兄弟的話,隻覺得腦海裡一片嗡鳴。思緒混沌一團,理不清。
我呆住,下一瞬,裴敘小心翼翼牽住了我的手。
「那時候,你讓我教你武術,我不是真的嫌你笨……」裴敘的聲線顫抖,後悔萬分,「隻是那時貼得太近了……
「你就在我懷裡,小小的一團……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就燥得慌。」
裴敘聲音幹澀:「直到我被母親罰抄經書,我才知道我把你傷得那麼重。那時候我不是要叫你滾,我隻是氣自己。
「我從來都不討厭你,我隻是從小一貫會嘴硬,越是喜歡,越要裝不在乎,越是要把你推遠。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配不上誰,相反,是我配不上你。」裴敘低著頭,一遍一遍道歉,「憫書,對不起……對不起。」
「我一直覺得你很好看,很優秀,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誰也比不上。我害怕你會喜歡我哥,所以才……
「……才說了那些話。」
我回想起記憶裡裴敘別扭的神色,突然有幾分明了。
裴敘看著我的目光帶著祈求。
一直在陰影裡默不作聲的裴弈突然開口道:「我也是。」
「我一直自視甚高,恃才傲物,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不敢相信自己會被你牽動心緒,為你心神不寧,為你,輾轉反側。」
裴弈謫仙一般的風骨在他幹澀的聲音裡一寸寸崩塌,露出皮肉下凡人的愛恨。
「我怕你心系裴敘,怕你不喜歡我,我既高傲覺得你定然喜歡我,內心卻藏著膽怯自卑。我沒有裴敘會說話,也不會逗你笑,更不懂得怎麼討你歡喜。
「我不敢讓你見我的同窗,因為他們個個比我更會說話,我怕他們搶走你,我怕你見了之後更不喜歡我。
「這些話我一直不敢說……我以為……我以為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你從來都不笨……你能把混亂的賬管得井井有條,心細如發,體貼入微,憫書,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裴弈低下頭,親吻我的指尖,神色虔誠卑微。
我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跳「砰」一聲炸開,狂亂如鼓點。
「憫書,你不能這麼狠心。」裴敘道。
「憫書,你不能這麼狠心。」裴弈也道。
而我內心混亂一片,一會兒閃過年少的桌岸,一會兒想起校場的太陽,紅配綠的香囊和素色的護腕從我的腦海裡閃過,我又回憶了起了年少的時光。
裴敘坐在牆頭,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裴弈倚著廊柱手持書卷,看向我的目光溫柔如水。
那些令人費解的細節,一下子串聯了起來。
原來少年心高氣傲,不肯宣之於口的細膩情意早在一日日的點點滴滴間泄露無遺。
隻是他們不肯承認,我又不敢相信。
……那些尖銳的過往,難道我一直從來不曾埋怨過嗎?
我問自己。
我好像在一日又一日的刻意疏離裡,淡忘了那些真正的、溫柔的日子。
是裴敘故作不耐煩地遞給我一家很難排到隊的糕點,是裴弈小心翼翼學著書上為我盤發。
是裴弈輕聲教我念著「願得一人心」,是裴敘锲而不舍地為我尋來最新款式的玉簪子。
是數年的日日夜夜,並肩而行,無聲對望。
我記得在我看賬本到深夜的日子裡,是裴弈把我抱回房間,掖好被子,又找來算術方面的書,悄悄放在我門口。最初府裡的丫鬟小廝並不服我管教,是他帶著我揚威立信。
我記得那一年我獨自出門收賬,偷偷跟著的裴敘,把尾隨我的街頭混混胖揍一頓,又在我被難纏的商戶刁難時,從天而降,莽撞地護著我,笨拙又張揚。
……我好像把這些,都刻意忽視了。
「我不知道,」我艱難地吐露聲音,「我不知道,我現在很混亂。」
「沒關系,」裴弈溫聲,「是我們虧欠你良多。」
「我是說……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不敢和他們對視,「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那也沒關系,」裴敘笑著,「我們等得起。
「我們會等你,在我們之間,做出那個最後的選擇。」
13
那段對話的最後是以我落荒而逃告終。
這幾日裴家兄弟锲而不舍往我門口丟禮物、丟情詩,自己做的掛件,自己捏的泥人,道歉信、告白書,日日不重樣,卻又在看到我時幾乎要落荒而逃,不敢對視。
裴敘和裴弈去將軍夫婦跟前跪了半夜,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們把我叫了過去,促膝而談。
裴夫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諸如這倆孩子從小別扭、活該沒老婆,最後嘆了口氣:「倒霉孩子。
「我也沒想到那兩個孩子那麼別扭,心意悶著不肯說,反而各種作S。
「畢竟是親兒子,他們的心思我大概能看出來一點,隻是他們不說,我就當不知道。男兒家家,連心意都不會表達,有什麼資格娶老婆。」
裴夫人悵然:「罷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年輕人自己去操心好了,我這個老家伙就不瞎摻和了。」
一陣靜默,我在夫人溫柔的凝視下感覺心底一片平靜,這些天來的浮躁慌張全部被撫平。
「你還準備走嗎?」夫人突然問道。
「走的。」我抿了抿嘴,「無論如何,我的人生,都不該隻是柴米油鹽,深宅小院,圍著他們轉。」
「好,好,走了也好,至於裴弈和裴敘,讓他們自己過吧。」夫人顯出來一點俏皮,「兩個大活人,還能不長腿嗎?」
我看著夫人,眼底有歉意:「隻可惜未能盡孝於夫人膝下。」
「笨蛋,」夫人嗔怪,「叫錯了。」
「……娘。」
「唉。」
夫人把我摟進懷裡:「這裡永遠是你的家,而我永遠是你的娘親,所以不要害怕, 大膽去走你的路吧。」
14
我動身那天早上, 裴弈裴敘要去面聖, 不能來送。
於是前一天晚上, 他們便堵在我家門口,像兩個期期艾艾的小媳婦等著我。
裴敘像深閨怨婦一樣盯著我, 遞過來一個匣子。
我打開,有情書, 有首飾, 也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還有裴敘親手刻的歪歪扭扭的竹簪子。
「你走後,我看到適合你的都會買下來,攢著, 一次性給你。」裴敘聲音悶悶的。
裴弈遞給我一包書:「照顧好自己, 有事寫信。」
我抱著匣子和書, 從未感覺離別之感如此清晰。
裴敘眼睛紅得像兔子, 就差直接哭著挽留我了。
裴弈畢竟沉穩些, 撫著我的頭發:「山高路遠,祝君安好。」
「我每天都會想你的。」裴敘直白些。
「我……我也會。」我看著面前站著的,身形颀長的二人,難得地嘗試著說了坦誠的話。
還沒等他們露出驚喜之色, 我補充道:「尤其會想娘。」
我離開那日, 春光正好, 草長鶯飛。
我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 這十數年跌宕起伏的人生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裡閃過。
馬車出城十裡, 我聽見風裡傳來歡呼聲。
猛然打開車窗,回頭望去, 隻見遠處的山坡上有兩人打馬佇立。
我突然粲然而笑, 向他們招了招手。
——山高路遠, 祝君安好。
我們的人生, 都遠遠不止那些愛恨糾葛, 還有天高海闊,前途大好。
15
江南的雨總是連綿不絕地下。
路上的行人見怪不怪地打開傘, 衣擺蕩開煙雨蒙蒙。我坐在店裡, 縮在舒舒服服的太師椅上搖著扇子看話本。
有幾個客人從門外衝進來, 衣上有薄薄的水霧。
「掌櫃的, 有毛巾嗎?」客人問我。
「有。」我笑眯眯地點頭,呼喚小二, 「小二!給客人拿毛巾!」
客人大大咧咧地落座,拿了酒開始談天說地。
我手裡的話本剛好看完,於是偷聽了一耳朵。
「聽說了嗎,朝廷新換的巡撫到任了。」
「好像還有派下來清繳水匪的將軍。」
「聽說都年輕著呢, 年方二十,年少有為啊。」
「好像都還未婚配。」
「我家裡有親戚在官府幹事,聽說那巡撫和將軍都是豐神俊朗, 天人之姿。」
……
突然又有人推門進來。
我看看他,淡淡應了聲,拎起食盒往馬場外走。
「又風」我抬頭, 看見門口兩人身形挺拔,朝我揚起一個笑。
他說:「幸得重逢。」
他說:「我想你了。」
我說:「好久不見。」
他們說:「憫書,我們來討那個選擇的答案——你有答案了嗎?」
「嗯。」我笑著點了點頭, 輕聲念了一個名字。
風穿堂而過,撩動少年人心底的漣漪。
又是一年好時節,一重雨後一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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