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20 年，我靠當保姆養大女兒。

 

如今她研究生畢業，美麗聰慧，有一份好工作。

 

今晚，是我 59 歲生日。

 

我想借今天告訴女兒，我以後再也不做保姆了。

 

我也想像別的老太太那樣，跳跳廣場舞，偶爾旅旅遊，讓一直辛苦的老骨頭松泛幾年。

 

可我的話未出口。

 

女兒卻說。

 

「媽，為了我的幸福，你去給爸當保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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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回絕，不理解不明白。

 

那是我恨了一輩子的人啊。

 

我的女兒，怎麼會向我開這個口。

 

1

 

今天是我 59 歲生日，也是我給自己定的退休的日子。

 

女兒如今研究生畢業，美麗聰慧，還找了很好的工作。

 

我也不想讓自己再那麼辛苦。

 

以後，也學別的老太太，跳跳廣場舞，旅旅遊，讓老骨頭松泛幾年。

 

孩子說今晚爭取早點回來幫我過生日，我也打算到時把這事告訴她。

 

快八點，李冉終於回來。

 

滿臉透著不痛快，嚷嚷著領導又讓加班，累S也沒賺幾個錢。

 

轉身看見一桌都是她愛吃的，這才捂著肚子緩了臉色。

 

我倒了兩杯飲料，正打算和她碰個杯。

 

卻不想李冉開始講她爸的事。

 

一年多前，我就聽說那老渣男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當時我就感慨老天有眼。

 

李冉說，人到如今已出現失憶且生活不能自理。

 

「媽，王姨說爸現在連她都經常忘記，反而每天就念叨你，家裡請了好幾個保姆都被他趕走。」

 

我裝了碗湯。

 

「咱不說他，來喝碗湯，媽熬了一下午的，潤潤腸胃。」

 

「媽，王姨想和你和解，想請你……」

 

「冉冉，你蛋糕買了嗎，咱們是先吃蛋糕，還是飯後再吃。」

 

李冉突然愣住。

 

「哎呀，一直忙，忘記訂蛋糕了。」

 

我笑了起來，拿過旁邊的小包裝盒。

 

李冉眼睛一亮，露出笑容給我伸出一個大拇指。

 

蠟燭插上，女兒的笑臉映照在燭光中。

 

「媽，老規矩，還是我幫你許願吧。」

 

多少年，我的生日都是閨女幫我許願，她向來是我的貼心小棉袄，最知我的心意。

 

溫暖的燭光，女兒閉上雙眼，雙手交叉相握。

 

「我希望媽媽身體健康，也希望媽媽放下對爸爸和王姨的偏見。」

 

聽到此，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李冉睜開眼，拉著我繼續說：

 

「媽，王姨想請你給爸當保姆，你就當為了我，答應吧。」

 

2

 

李冉八歲那年，前夫李進出軌。

 

王瑞秋帶人找到我家，薅住我頭發將我摁在地上打罵時，她就在一旁驚恐大叫，哭鬧不止。

 

那天後，李冉好多天在半夜哭醒，而我被王瑞秋薅掉的那塊頭皮，也再沒長出頭發。

 

事後，李進向我保證他會斷掉。

 

可後來一次又一次，故事重演。

 

我堅定離婚。

 

為了自己，更為了李冉。

 

那時，李進在相關部門當一個小領導，而我隻是一個普通工人。

 

我被他威脅，再鬧離婚就讓我沒工作。

 

開始時家人朋友勸我算了，說孩子那麼大，把男人霸著才是成功。

 

看我不聽勸，大家又開始指責我太執著。

 

話裡話外，說我不知好歹。

 

我不記得自己睜眼熬過個多少不眠夜，也不記得在黑暗中懷疑過自己多少次。

 

可在女兒無數次夜半驚醒，在我無數次假設未來時，唯獨離婚這個念頭，讓我感到希望和寧靜。

 

最後，我整理好證據，要向法院起訴離婚。

 

李進顧及面子，最終答應。

 

離婚後，我帶著女兒住進出租房。

 

那天，女兒抱著我，說新家真好。

 

說再不怕有人半夜扔磚頭砸窗戶，也不怕有人闖進來打媽媽了。

 

那夜，我抱著熟睡的女兒，淚如雨下。

 

之後，我做過服務員、小商販，也在工地搬過磚、攪過水泥。

 

最後，我當了一名保姆。

 

這份工作很適合我，時間靈活，方便照顧女兒，而且隻要不怕辛苦，賺得也不少。

 

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但盡我的所有，最終給了自己和女兒一個家。

 

李進離婚後很快就和王瑞秋結婚，但他從沒主動看過李冉。

 

他說王瑞秋對他是真愛，婚後丁克，隻想和他兩個人一輩子。

 

他要對得起王瑞秋，不能讓她心寒，所以以後盡量也不和李冉見面。

 

我的女兒，從開始對爸爸的期待，到後來經常問爸爸為什麼不來看她，再到後來慢慢不再提及此人。

 

十八歲生日那天，李冉親口對我說。

 

「媽媽，感謝你當初的離婚的決定，他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爸爸。」

 

李冉一直都知道李進為人，知道我對他的憎恨。

 

所以，她今天的舉動，我不能理解。

 

「冉冉，為什麼？」

 

3

 

為什麼要逼我去給最厭惡的人當保姆。

 

為什麼要在這晚，毀掉媽媽的小幸福。

 

我甚至不知道，她何時和那家人已如此親近，一口一個王姨。

 

我再強撐不了笑容，失望地看著李冉。

 

「媽，我知道你痛恨他們，可如今我長大了，對人性有了更客觀的看法。

 

「有時候，人在錯誤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愛情和理智之間，確實會走錯路。爸爸和王姨婚後丁克，如今王姨還願意為了爸爸放下所有成見，親自來和你講和。媽，他們的愛情沒錯，王姨也沒你想得那麼不堪，就聽我的，和解吧。」

 

我驚訝女兒的論調，心裡滿是酸澀。

 

「冉冉，你怎麼這麼說，你明明知道他們當年多麼無恥。一個小三，一個婚內出軌……」

 

李冉皺起眉頭，不耐煩地打斷我。

 

「媽，爸爸當年不提離婚和王姨在一起，也是舍不得我，他也有難處。」

 

一番說辭，我如遭雷劈。

 

「冉冉，你說什麼呢？你爸要離婚時用你逼我淨身出戶，離婚後更對你不管不顧……」

 

「那是你鬧得爸沒辦法，他提淨身出戶就是想逼你放棄我，是你非要堅持。」

 

「啪」的一聲，我再控制不住，將筷子拍打在桌上。

 

離婚後，我從未在李冉面前說過她爸一個不字。

 

所有的一切，全是她親眼所見，親身經歷。

 

當時離婚，李進是過錯方，為了那幾千塊存款，他用李冉拿捏我，為了孩子不再受到傷害，我被迫淨身出戶。

 

離婚後，李進每月 300 元的撫養費也是一拖再拖，最後直接說不付又如何。

 

我懶得糾纏，逼他在所有親朋好友面前把話說S，以後不要他一分錢，而他生老病S，也和李冉再無關系。

 

我想保護我的女兒永不再被老渣男連累。

 

可她如今卻……

 

我更不明白，她為什麼顛倒黑白，滿嘴混賬話。

 

我努力平靜自己，掙扎著露出一個笑容。

 

「冉冉，今天是媽生日，我們不說別人，開開心心吃飯，好嗎？」

 

我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哀求。

 

拿起筷子，想給女兒夾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可一次又一次，怎麼都夾不起來。

 

「媽，你就不能學學王姨嗎，敢愛敢恨、拿得起放得下。你本來不就是保姆嗎，為什麼不能答應……」

 

我怒不可遏，再控制不住，猛然抬手，卻又在最高處生生頓住。

 

心裡，一抽一抽地疼。

 

李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竟然為這小事要打我？」

 

她雙眼含淚，仿若受到莫大的委屈。

 

「媽，你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可是你知道我從小到大，被同學嘲笑過多少次嗎，他們說我是沒爸的孩子，是保姆的女兒。

 

「還有我前男友，你知道人家為什麼和我分手嗎，就是因為我家世不好，還有一個保姆媽！

 

「王姨和爸沒孩子，王姨說我也是他們的孩子，以後他們的一切也都是我的。

 

「媽，現在爸不認其他人，王姨沒辦法才來求你，她能接受我，你就不能答應她嗎？」

 

李冉激動地喊著，一句一句說出心裡話。

 

也一句一句地，把我釘在原地。

 

我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緊握，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一隻手捂住胸口，一隻手伸出去，想讓李冉別再說了。

 

可她卻一把打開我的手。

 

「媽，實話告訴你，我已決定搬去爸家，和王姨一起照顧爸。

 

「你要是還想要我這個女兒，就答應給爸當保姆，這樣，我們還是一家人。

 

「若不答應，你，你以後就見不到我。」

 

我渾身氣得發抖，幾乎窒息，再支撐不住，趴在桌上。

 

李冉見狀，卻以為我還在拒絕她。

 

砰的一聲踢開椅子，轉身跑進臥室。

 

4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慢慢緩過氣。

 

眼前殘羹冷炙，蛋糕上小小的蠟燭早燃盡。

 

今天的生日，成笑話。

 

離婚後第一次，我覺得自己錯了。

 

但可悲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為什麼我一手養大教導的女兒，會變成這樣。

 

變成這樣一個不明是非，愚蠢自私的白眼狼！

 

就這時，李冉拖著行李箱出門。

 

「媽。」

 

一顆心再次揪緊。

 

「媽，你就非要這樣嗎，當年和爸犟，如今和我犟，你就不能學學王姨……」

 

砰的一聲，我關上大門。

 

抵在門後，忍不住痛哭。

 

這些年，我沒穿過一件新衣，隻為省錢給李冉。

 

平日裡，無論吃什麼，做什麼，事事以她為先。

 

李冉上大學後，每次電話不是要錢就是抱怨，回到家也是繼續像以前一樣當甩手掌櫃，什麼都由我伺候。

 

我以前總覺得孩子不是不懂事，不是不心疼媽媽，她隻是在外讀書累了。

 

可如今，一切都似乎有了答案。

 

我在李冉心裡，早就單方面變成了一個罪人。

 

我離婚帶走她，我沒用隻能當保姆，我穿得不體面，我窮……

 

我所有的一切，在李冉那兒，都是她那所謂不幸的原罪。

 

我寶貝了近三十年的女兒，她厭棄我！

 

那一夜，我時睡時醒。

 

夢裡，女兒一會兒變成小時候的樣子躲在我懷裡哭泣，又一會兒，她長大成人指著我鼻子質問。

 

直到天大亮。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隻有李冉朋友圈的一條更新。

 

【花喜歡陽光，人喜歡美好。】

 

配圖是一個小房間，李冉坐在床邊，微笑著靠在一個花瓶旁。

 

我知道，這是王瑞秋和李進的家，是女兒的新房。

 

我自虐似的反復看著這張圖。

 

甚至最後，在花瓶的玻璃瓶身上找到一個模糊身影。

 

是王瑞秋。

 

那一刻，心中突然有東西在松動。

 

誰不喜歡美好呢。

 

可我那已過大半的人生，一直隻有辛苦操勞，一直都是為了別人。

 

對於李冉，我向來問心無愧。

 

罷了，如今她都 27 歲，算了，隨她去吧。

 

從此以後，我也要尋找自己的美好。

 

從此以後，我也要為自己而活。

 

5

 

幾天後，帶我入行的周大姐聽聞我空闲，喊我去店裡喝茶。

 

一見面，她驚呼我臉色怎麼那麼差。

 

我苦笑，和老姐妹說了女兒讓我當保姆的事。

 

「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我搖搖頭，說實話，最近腦子裡一片空白。

 

「最近有個活，錢多不累，但要看緣分，要不你去試試，就當散心。」

 

我應下了。

 

這幾天我萎靡不振，答應了去試工反而來了精神。

 

這次的客戶是位老人，巧了也是阿爾茨海默病，這幾日剛好在醫院休養。

 

接待我的是他兒子，叫許岸。

 

許岸四十歲不到，神色疲憊，告訴我自從前年母親去世，他爸爸就病情加重。

 

發展到如今除了他，誰都不能近身。

 

聽聞此，我內心感嘆，當真生活如戲，我還連撞兩戲。

 

「宋阿姨，事情就這個事情，周阿姨說您是金牌保姆，挑客戶的。但如今，也要麻煩您讓我爸過個眼緣，對不住了。」

 

「沒事，理解的。」

 

我安慰地拍拍許岸的手，摘了帽子脫下外套，在他驚訝的目光中，走進病房。

 

這些年，我的客戶基本以老人為主。

 

我根據客戶的需求一直在學習看護、心理等方面的知識。

 

其實這種阿爾茨海默病的病人，非常折騰人。

 

老人自己痛苦，家人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