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書名:她是唯一解 字數:4355 更新時間:2024-10-29 16:39:56

他臉上沒有傷痕,頭發上帶著水珠,換了一身黑色襯衣,顯然已經清理過。


我注意到他的衣領子高高豎起顯得別扭醜陋,想到什麼,我剎那遍體生寒。


我抖著手伸向他的衣領,帶著哭腔:「陸也……」


這回換陸也握住我的手指。


他嘆了口氣:「不好看。」


我盯著他,不說話。


陸也妥協地松開了手。


看到白皙肌膚上的紅痕時,我的手抖得不像話。


可我固執地將那道新傷痕,以及其下兩圈看起來是近期的舊傷痕,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終於明白,陸也總在別人還穿著薄襯衫的季節就開始穿中高領毛衣,原來不是怕冷。


我屏著呼吸,又去掀他的衣擺。


剛剛隔著距離沒看清的,陸也身上縱橫交錯的傷,這下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連下手撫摸傷口都不舍得,怕他疼。


他的親生母親,又為什麼……


我哽咽著:「陸也,疼不疼……」


陸也朝我笑:「你替我疼了,我就不疼了。」

Advertisement


17.


這是迄今為止陸也同我說過最長的一段話。


他同我說他的媽媽。


他的爸爸家暴,他媽媽帶著一歲的他離開了家。


單親媽媽在陌生城市討一份活難如登天,她是靠著白天在垃圾堆中撿垃圾,從一堆金屬廢品裡自學成為的機械工程師。


生活艱苦,可他媽媽寧願自己幾天不吃不喝,也會為他過一個有蛋糕的生日。


她滿身疲憊,卻還是會在傍晚帶他去家旁的公園玩,從不讓他受旁的小孩欺負。


在他八歲那年,也許是因為一場大雨,也許隻是因為一個噴嚏……


他的媽媽忽然發了很大的脾氣,指責是他害她變成這樣,怪他怨他。


第二日清醒,她又哭著求他原諒。


後來,這種怨罵、道歉反復幾次,演變成毆打、道歉,再到之後,她會失憶記不清自己曾經做過的。


焦慮、狂躁、輕微精神分裂、選擇性失憶……


「孟窈,她隻是生病了。」


陸也用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安慰我:「就像感冒那樣,會治好的。」


「她之前很久沒復發過了……」


我說不出話,幾度張口:「那她現在知道嗎?」


「睡醒了,就忘了。」


「你瞞著她嗎?」


「她會接受不了的。」


「那你呢?」我問,「陸也,那你怎麼辦啊?」


「我受得住。」


你怎麼受啊?你自己都生病了你不知道嗎?她遲早有一天會把你拉入深淵的……


我多想不管不顧說出口,可我不能。


醫生說如果抑鬱癥患者還會同他人訴說自己的事,那說明情況還算樂觀,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握著陸也的手:「陸也,她得去醫院。」


「我有在替她看醫生……」


「不,她得自己去。」


「她是驕傲的一個人,沒法接受……」


那一年,十七歲的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對他說:「陸也,我們試試吧。」


陸也沉思良久,選擇對我投以無比的信任:「好,我們試試。」


後來許多年,每每想起這段對話,我都無法入夢。


我為這話背上了一生的愧疚。


18.


陸也的媽媽在十一月初的一天住進了醫院。


送她去醫院的那一天,我躲在院外一旁大樹下看著陸也和她談話。


她沒有化妝,素顏純凈,像最無害的天使,我看呆了。


初晨的秋陽映照下,她忽然側過頭看著我的方向,對我露出了一個溫婉而又驚艷的笑。


真神奇啊,我竟就討厭不起她了。


陸也開始每天穿梭在醫院和學校之間,他說媽媽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


所以我和陸也都堅定地相信,她很快就會治好病出院的。


而陸也的狀況也一天比一天好,他的抑鬱癥日漸從中度轉向輕度,對他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


陸也說他媽媽病好之前沒打算出國,他會先在國內讀大學,所以我的目標就是他要去的那所國內頂級名校。


我拼了命地學習,抽空和陸也談著戀愛。


教學樓停電的那晚,我在黑暗中偷偷親了他的臉。


燈亮起的時候,我仿佛看到我們的前途正在點起無數盞明燈。


我瞇著眼睛,問了一個我從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陸也,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


陸也怔了怔,抬筆在紙上畫了個坐標軸。


他在空白處點了許多沒有規律的黑點,而後在中間畫了一條斜線。


我困惑:「一元線性回歸方程?」


陸也點頭,他指著那些散亂的黑點:「這是我的存在。」


他又指著那條線:「這是你的意義。」


其實我沒聽懂。


但完全不影響我吃吃笑,轉頭就去跟於晚晚炫耀。


於晚晚像看智障一樣看我:「沒想到天才說情話,也這麼土味。」


我氣哼哼又得意:「你才不懂陸也的浪漫!」


不僅是於晚晚笑話我,老孟和小楊同志也笑話我。


我經常學習到凌晨,他們便笑話我是為了談戀愛不要命。


我的爸媽看起來寬容開明,其實我清楚,如果我因為戀愛耽誤學習,那不管陸也有多好,他們都不會再同意。


隻有讓他們看到我在變優秀,他們才會相信這是一段良性的關系。


而那時候,我對自己和陸也充滿信心。


全然忘了,潘多拉關上魔盒時,把希望留在了箱子裡。


19.


陽春三月,距離高考隻剩 101 天。


在上輩子我和陸也提出分手的日子的前一天,我照常給他發早安信息。


一開始沒收到他的回復時我沒在意,以為他是去醫院看母親忙得來不及。


下午他沒來學校,我才疑惑地給他打了電話。


幾個電話無人接聽,我開始有些擔心。


但那天是我外婆的生日,我們一家人約好了晚上等我放學就去外婆家團聚。


不可否認,長時間的安穩麻痺了我的機敏。


我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陸也。


是夜十點從外婆家回來後,我看著那些石沉大海的信息一條條堆積,才感到一陣恐怖的心悸。


我忍到屋外沒有動靜,父母都已歇息的時候,跑出了屋。


剛踮著腳越過客廳,手還沒放上門把手,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問:


「這麼晚了,要去哪兒?」


心臟驟停,我轉過身。


客廳沒開燈,老孟站在陽臺連著客廳的玻璃門旁,手裡的煙冒著一點猩紅的光。


老孟平時在家大多插科打諢,但若是觸碰到他的原則性問題,他比任何人都較真。


隔著黑暗,我都能感覺出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威嚴與沉肅。


我知道撒謊沒用,隻能選擇性隱瞞。


「我去找陸也。」


我捏緊衣角:「一天沒聯系上他……我有點擔心。」


老孟的語氣少有的冷酷:


「那就報警,找人是警察該操心的事,輪不到你在半夜十二點出門。」


老孟了解我,他看出了我在隱瞞著什麼。


正如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在得知真相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不會接受的。


我哀求:「爸……」


「我十八歲追你媽媽的時候,從來不會讓她在夜裡獨自出門。」


他把煙掐滅,朝我走來。


「沒有理由,你就不能出這扇門。」


我別無選擇。


「陸也有抑鬱癥……」


我又不爭氣地快哭了:「爸,對不起,但我必須去找他。」


我擰開門,試圖快速逃出去,還是被他拽住了胳膊。


我們靜默無聲地對峙了幾秒,老孟松開手。


「外套穿上,我陪你去。


「爸爸有車。」


20.


車開到一半的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起初是纏綿的小雨,到最後越來越大,響起了驚雷。


我想起上輩子和陸也提出分手,就是在這樣一個雨天。


我們提前有約放學後一起吃晚餐,可那天我從太陽下山等到月亮高懸,始終沒等來陸也。


這不是陸也第一次放我鴿子。


但那天的春雨格外猛烈,夜風格外冷,不知為何,我就是格外覺得委屈。


陸也的冷淡、食言、平靜……反反復復出現在我的腦海。


我淋著雨回到家,當晚發了高燒。


我在手機裡向陸也提出分手。


沒有得到他的回復,我失望透頂,更堅定了和他分手的決心。


陸也此後沒再出現在學校裡,我不是沒有擔心懷疑過。


但在一個月後的某天,他突然來了學校,又和我說那一句「對不起」。


我看到他精神不太好,心疼了一瞬,就聽他的下一句說:


「但我不分手。」


他這話說得格外霸道,我無法理解他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


我氣哄哄:「陸也,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陸也用力捏著我的手腕,眼眶泛紅。


他說:「孟窈,我會死的。」


那時候,我沒能聽出那是他在求救。


我震驚地望著他,將他和那些分手就用死來威脅的偏執怪劃了等號。


「你怎麼是這種人。」


後來長大,我後悔過自己那時竟對陸也產生這樣的懷疑。


可往事已成定局,我也並不覺得那時候名聲在外的陸也,會需要我的一句道歉。


那時候的我,已經更加配不上他了。


我曾經看到的永遠隻是陸也光輝的一面,從來不知道他身陷囹圄,而曾把我當成那根稻草。


而我,在他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前,推了最後一把。


……


在陸也家沒找到人,我們驅車又要往陸也媽媽的醫院去。


在經過小區門口的公園時,我心有所感,下了車。


朦朧雨幕裡,我看見陸也蜷在滑梯底下的空地裡,像個沒人要的小孩兒。


我跑到他面前,抖著手無處安放。


陸也抬起頭,眼神空洞。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淺淡平靜,和著雨聲就顯得破碎悽清。


他說:「孟窈,我沒有媽媽了。」


21.


陸也被帶回家,吃了醫生開的藥陷入昏睡,已是後半夜。


夜裡他開始斷斷續續發著高燒,嘴裡無意識地念叨著:


「都怪我,都怪我……」


我心疼得無以復加,愧疚到無法自拔。


我睜著眼守到天明,陸也的燒退了,人卻沒有要醒的徵兆。


老孟陪著在屋外守了一夜,天亮後他買了早餐,來喊我。


我精神恍惚地坐在他對面,隱隱約約知道他將要說的話。


「幫你請假了。」


我愣愣,沒想到是這個開場。


「今天是你們高考百日誓師?老高那家伙真難纏,請個假費了我不少口舌。」


他喝著粥,語氣平靜:「丫頭,說說吧,你什麼打算?」


我以為他會責備我,也以為他會讓我和陸也分手……就是沒想到他會把主動權拋給我。


我咽了咽口水,聲音幹澀:「我要陪著他。」


「嗯。陪多久?」


「到他好起來的時候。」


他抬眸看我:「哪怕要幾個月,幾年?」


我也看著他,毫不躲閃:「乃至無期。」


老孟瞳孔縮了一縮,他移開目光,輕笑了一聲。


「所以對於高考,你是什麼打算?不考了是嗎?」


那個時期,其實我距離國內頂級名校隻有一步之遙,再踮踮腳就能夠到。


我白著臉:「我可以在家裡學習,可以趁他睡覺的時候學習,可……」


「醫生剛剛提到自殺風險,要我們加強看護和增強防範意識,最好做到 24 小時監護,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沉默地垂下頭,幾秒後又抬起。


「我可以休學,也可以復讀。」


老孟的眼神冷了下來,我是怕的,但我說得斬釘截鐵:


「但我不可以放棄陸也。」


老孟聲音也冷了下來:「那你要我和你媽怎麼做?你憑什麼覺得我們會允許你做這麼荒唐的決定?」


我便又羞愧地垂下頭:「爸,對不起……你心疼心疼陸也吧。」


「我是你爸,不是他爸!」


「你遲早是……」


老孟被氣笑了,他起身離開餐桌,來回踱了幾步。


「你現在不清醒,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談。」


老孟作勢要走,我喊住了他:


「爸,我現在很清醒。


「我曾經問過你,後不後悔當初追求我媽害她沒能考上重點,你說媽媽也許後悔過,但你從不後悔。


「這雖然可恥,但人生中總有一些人或物,在面對取舍時是你無論如何都會堅定選擇的那一個。


「爸,對不起……陸也就是我的堅定。」


老孟那時候停在門後,我不知道他想了什麼。


他說:「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知道了。」


22.


我很幸運有這樣一對開明且理智的父母。


從小到大,他們從未強加給我任何思想或抉擇,反而處處給予我尊重。


我知道這樣有多不孝。


可我看著陸也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一句話也不說,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我失去過一次陸也了,我不能再失去一次。


我摸摸他的頭,喚他。


半個小時,他都沒有反應。


我走開一會兒要去拿吃的,他卻又忽然拽住了我的手。


很輕很輕的一下,我停下腳步,柔聲問:「怎麼了?」


陸也的眼神沒有焦點。


我又問:「要我陪你嗎?」


他沒說話,但我就坐到他身旁,再也不走了。


我絮絮叨叨地同他說起一些好笑的事,說著說著,陸也又睡著了。


他開始變得嗜睡,吃了東西就吐,每天發呆不說話。


第三天,我出去倒開水再回來,發現陸也竟然不在床上。


他坐在書房桌前,執筆垂頭握著一張白紙。


一瞬間我以為他恢復了,走近前:「陸也……」

熱門推薦

不見卿

不見卿

"我攻略祁熠多年未果,被系統抹殺,死在了他最厭惡我的那一年。 我的屍體也被他的白月光下令丟到了亂葬崗,不見蹤跡。"

愛意遲暮

愛意遲暮

"老公是大學教授。 人前,他開明知禮。 對我,斤斤計較。 我不僅每月的退休金要上交,就連出門買菜都要精確到幾毛。 他說我是農村婦女,錢在我身上發揮不了用處。 直到我得癌需要醫治,他卻一臉冷漠。 「你已經這把年紀,花幾十萬給你治病沒有價值,你自己找個地方等死吧。」 轉頭,他就拿我的救命錢給白月光買包。 我孤零零的在醫院病死。 重活一世,我不幹了。"

年輕妻子嫌我有老人味

年輕妻子嫌我有老人味

"男大學生給老婆發了個貓咪表情包配字「在嗎?看看腿」。 老婆回了個「貓貓害羞」。 我瞬間明白,我的老婆戀愛了。 這次是比她小幾歲的男大學生。 明明她曾經對我說,她喜歡我年紀比她大七歲,覺得我穩重會照顧人。"

一張工資條引發的退婚

一張工資條引發的退婚

"婆婆看錯了工資條,以為我妹妹月入二十萬。 小年夜,她帶著男友來提親。 卻指名要妹妹嫁入他們家。"

我和哥哥的碩導在一起了

我和哥哥的碩導在一起了

和哥哥的碩導在一起了。被抓包當天,我正拽著陳崧的衛衣帶子踮腳

忠犬男的死鬼女友

忠犬男的死鬼女友

我在地府開了個小商店。 地府沒有貨源,我隻能託夢給我陽間的男朋友,請他幫我燒點下來。 一個月之後,我男朋友怒了。 「死了之後你在下面玩兒的挺嗨啊,這些玩意兒,活著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跟我試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