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也再沒有升高。

　　雲覓一路摸著黑走到屋子裡就聽見房間中有淺淺的呼吸聲，她立馬警惕起來，說道：“誰！”

　　“是我。”

　　燕無歸的聲音裡帶著疲憊，從戰場上一路奔波下來，他身上的血腥味濃重，活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煞神。

　　雲覓一愣，轉頭就鑽緊他懷裡。

　　“你怎麼回來了？受沒有受傷？”

　　雲覓小手摸著他的臉，摸到了一塊兒疤，愣了愣。

　　燕無歸把她的手拿下來，雲覓轉頭就要去開臺燈。

　　“別。”

　　“臉上被炸彈的碎片刮了一下，不好看。”

　　被炸彈……

　　雲覓掙扎著去開了燈，燕無歸猛地別過頭。

　　雲覓顫抖著將燕無歸的腦袋捧起來，倒吸了口涼氣。

　　他半張臉都是被烈火燒過的樣子，坑坑窪窪，一隻眼睛融在了一起似的，隻能開一條細細的縫隙。他捂住臉，語氣裡有些偏激：“都說別看了。”

　　“發生了什麼？”

　　“沿河失守。我帶著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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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無歸伸手關掉了燈，摸見雲覓的肩頭在顫抖。

　　“是不是傷口挺可怕的。”

　　“就不能躲嗎？”

　　雲覓問他。

　　“你明知道這個世界都是假的，你隻要保護好你自己就行了，你這樣……”

　　雲覓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伸手扯著他的衣服，燕無歸不肯。

　　“松手！”

　　“別鬧了，陪我睡一會兒吧。”

　　“我讓你松手！”

　　燕無歸聽她語氣不對，抿了抿唇。

　　雲覓顫顫巍巍地扯開他的襯衣，用手摸上去，像是蜈蚣一樣的疤痕，滿身都是。

　　這十個月裡，燕無歸怎麼扛下來的。

　　雲覓張了張嘴，燕無歸伸手抱住她，說道：“我不疼，我屏蔽了痛覺。”

　　“隻有百分之五十不是嗎？”

　　雲覓想掙扎，又不敢動，她呼吸有些不太順暢，嗓子裡發出一聲叮嚀，隨即哭了出來。

　　“別哭別哭。乖，聽話啊。”

　　燕無歸慌亂著給她擦著眼淚，雲覓哽咽，然後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

　　“我去找雲康樂。無論如何，我也要把他那百分之六十的黑化值給他清洗完。”

　　燕無歸從背後一把攬住她，哼笑了一聲：“不行啊。”

　　“強迫攻略目標做現下不該有的事情，你會受苦的。”

　　“怕什麼！反正完成就好了。”

　　“不行的。”

　　燕無歸用下巴蹭了蹭雲覓：“我好累啊。”

　　雲覓不動了，就全讓他把下巴壓在肩頭，發麻，酸困。

　　“幸好我積分多，不然，可能真的就見不到你了。”

　　燕無歸說道。

　　他閉著眼，聲音微弱：“我有些做不到就這麼扔下那些人離開。”

　　“你沒有感覺，可是我有。”

　　“他們為了保護我，給我擋子彈，為了炸一座城堡用人身當炸彈。”

　　“每個男人都有個建功立業的夢，也有想要當英雄的時候。”

　　“他們可以，我也可以。”

　　燕無歸抱著她的腿把她放在床上，伸手攬住她的腰，側躺在一邊兒：“雲覓啊。”

　　“我在。”

　　“做個好夢。”

　　燕無歸幫她拉上被子，窩在她的頸窩處，睡了過去。

　　戰爭的殘酷遠比燕無歸形容的壯烈多了，他帶了上萬的人，回來不足百。

　　每一條都是活生生的命，他們會說話，有情感，燕無歸沒辦法把他們當虛擬的東西來看待。

　　尤其是，有一些小兵在臨終前把自己身上的東西交給他，讓他活著回來，交給他們的父母。

　　燕無歸的眼角緩緩淌出一滴淚。

　　夜色靜謐。

　　戰火無情。

第49章：原來你還不懂瘋子

　　燕無歸一身慘烈的回來，沒人想要罰他。

　　軍中自發帶起了孝布，為死去的戰友祭奠。

　　國人意識到退無可退的時候，洋人的軍隊也終於打到了京都。

　　雲康樂下令，死守都城，寸步不讓。

　　雲覓已經三天沒睡覺了。

　　因為一閉眼，外面的火炮跟槍響的聲音總讓她覺得自己身處危險之中。

　　雲康樂的臥室裡都是煙味，一地的煙灰、煙頭，他半夜摸進了雲覓的臥室，什麼都沒做，就是靜靜守在她身邊，看他這個便宜女兒。

　　雲覓這段時間乖巧的不像是個三歲孩子。

　　過分的懂事與聽話。

　　他知道自己桌子上總是擺著的牛奶是她放的，早上的包子也是她塞進抽屜裡的，歲城給她的糖，也被雲覓塞進了他的口袋。

　　雲康樂心髒緊的窒息又難受。

　　他伸手去摸了一把雲覓的腦袋，見她一雙眸子猛地睜開，看見他時瞬間平和了下來，甜甜的一笑：“爸爸。”

　　“睡不著？”

　　“嗯。”

　　雲康樂扯了一把凳子：“明天，我讓人送你去華南。到時候再安排人，把你送到國外去。”

　　“為什麼？”

　　“你留在這兒等死？”

　　雲康樂扯了扯唇角，靠在椅子上：“這地方守不住的。”

　　那些漢奸、洋人在城外叫囂，無數的炮火馬上就會把這座千年的古都給炸穿，那一刻，他們面臨的就是生死搏鬥。

　　雲覓一個孩子怎麼活？

　　“可以的，我相信爸爸。”

　　雲覓坐起身來，嘴裡說著謊話。

　　她也知道，守不住的。

　　除非，雲康樂跑。

　　但是他已經不能跑了。

　　華東的事情給他的刺激很大，畢竟那是他的故土，他最愛的姑娘還葬在那裡。一想到有無數骯髒的人從她墳前踏過，雲康樂就難以接受。

　　他得奪回來。

　　雲康樂嘲弄的一笑：“相信有什麼用？幼稚。”

　　“早點睡吧，明天讓你榮凱叔叔帶你走。”

　　舒榮凱怎麼說也是對雲覓好的人，不管他對自己的女兒曾經做了什麼，但如今危難之際，好像也隻有舒榮凱能交託。

　　雲康樂站起身來，一手抄兜，低斂著睫毛說道：“如果有下輩子，你還能當我女兒的話。說不定，我會對你好點兒。”

　　“爸爸……”

　　雲康樂說完這句話，幹脆利落地轉頭離去。

　　雲康樂曾經想把雲覓變成他的樣子，但是沒有成功。

　　他開始重新思考，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能變得跟他一樣。惡魔由心生。

　　他這骯髒的血脈竟然能造出來這樣一個女兒，有點兒好笑。

　　雲康樂帶著人守在城門樓上，城上有人死，就會換上另外一個人。

　　彈藥不足。

　　天亮就是一場殊死搏鬥。

　　“兄弟們。”

　　雲康樂轉身舉起了權杖說道：“我簡銳承，自認不是一個好人。但我也從未做過大肆屠殺、屠城這種事情，如今洋人不守規矩，踐踏我們的故土，肆虐我們的親人。”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了，再退下去，我們的國人都要世代為洋人為奴為婢，永無出頭之日。城外那些沒有骨頭的漢奸、走狗，幫著洋人欺辱我們的國人，死不足惜。”

　　“我簡銳承也有錯，放虎進山。一切罪責，我將用生命來承擔。明日，誓死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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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號聲響破雲霄。

　　軍人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把這一天當做最後一日渡過。

　　舒榮凱跟雲覓坐在臥室裡，一言不發。

　　“這個目標，怕是完不成了。”

　　雲覓咬了咬唇，最終嘆了口氣：“哎，有點後悔。”

　　燕無歸轉頭看她。

　　雲覓撐著床說道：“我要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我當初一定會離雲康樂遠一點兒，苟且去過個小日子多好。”

　　燕無歸低頭一笑。

　　“有什麼好笑的。”雲覓錘了一把床頭：“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有朝一日也會折在低級任務裡面。”

　　“雲康樂油鹽不進，戰爭又一波接一波。”雲覓嘆了口氣：“我攻略個屁的反派！”

　　“我以後再也不想攻略反派這種東西了，哪怕我當反派都可以。”

　　雲覓仰起頭，忽的一笑：“哦不對，我已經沒機會了。”

　　雲覓看向燕無歸，咬了咬唇：“不過你應該還會往下走吧。”

　　“畢竟，你的目標簡銳承如今跟死人沒什麼區別了，明天雲康樂一死，簡銳承也就不在了。”

　　燕無歸始終不說話。

　　雲覓就權當自言自語：“你以後往下走，千萬千萬，不要再跟這時候一樣了，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保護好自己的小命。我現在倒是真希望你跟以前一樣，什麼都不用顧忌，想把世界攪成什麼樣子，就攪成什麼樣子。而不是為了一個不知道真假的地方把自己搞成這樣。”

　　“目標就是目標，你要分清楚。”

　　“還有，如果去到S級關卡，一定一定，不要太過於激動，想要早點兒完成。要一步步來，把人攻略好了，確定不會反彈你再走。因為那個滯留期真的很長很長……說不定就跟我一樣了呢。”

　　雲覓想起這個，不由的笑了一聲。

　　“哎，我現在想，保不齊我的前輩們沒有成功回到現實世界裡的，下場都跟我差不多。我雲覓，大抵上應該不是最差的吧。畢竟我沒有劇透，也沒有積分的活到了現在。”

　　“燕無歸。”

　　雲覓張開手：“抱抱我吧。”

　　燕無歸看著她，不動聲色。

　　雲覓笑了笑，低下頭：“其實我自己走了這麼久，也挺累的。不過我現在很開心。”

　　“有人陪著真好。”

　　雲覓眨了眨眼，沒讓眼淚掉出來，拉著自己脖子裡的項鏈出來：“這個東西，就別帶走了。”

　　“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有人送我雲覓禮物。不是那些原主雲覓，而是我自己。”

　　“所以就讓我帶著吧。送給我的，就不許收回去了。”

　　燕無歸伸手抱住她：“還沒到最後一刻，你怎麼就放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