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用萬兩黃金換得一紙婚約,從商賈之家嫁入鎮南王府。
婚後五年,以嫁妝補貼夫家,做好當家主母。
卻受婆母冷待,丈夫輕視,他揚言:「隻有休妻,沒有和離。」
難道女子就應當以夫為綱,受婚姻羈絆,困於後院嗎?
我不服。
1
我一紙和離書,遞到宋琛面前。
婆母拍桌而起:「區區商賈之女,高攀我宋家,還好意思提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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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拿出身說事,可她自己隻是佃戶女。若不是救了在戰場負傷的公爹,她不知在哪塊田裡耕地。
「表嫂,你厭煩我,我搬出去別居便是,別氣壞姨母的身子。」孟蘭香說罷,開始假泣,「姨母,我就說她容不下我。」
婆母捂著心口,身體顫抖著靠近我,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臉上:「妒婦,若不是看慎兒面子,早將你掃地出門!」
慎兒是我的兒子,提到他,我心口仿佛被什麼東西一抽,雙眼含怒地瞪著她,抬手就扇了旁邊的宋琛一巴掌。
當年我生慎兒難產,她怒斥:「一個女人,連孩子都生不下來,留著有何用。」
我在屋內撕心裂肺,她在門外大喊:「保孩子,必要之時,破腹取子。」
從始至終,宋琛未吭一聲。那時我便對宋家S了心。
宋琛被我一巴掌扇蒙了。婆母作勢要過來抓我頭發,看著她溝壑縱橫的臉,我隻覺面目可憎。
我生下慎兒,身子虧損,大夫叮囑一年內不能行房事。宋母回鄉接來守寡多年無兒無女的孟蘭香,意圖明顯。
此刻她拽著我的衣襟,拼命搖晃,罵我是個沒良心的。孟蘭香一手扶著她,一手假意抹著淚。
「夠了!」宋琛一聲怒吼,屋內鴉雀無聲。他克制道,「鎮南王府,隻有休妻,沒有和離。」
2
我掰扯開婆母的手,目光鎖在他僵硬的臉上,輕蔑一笑:「若你不想和離,那我便休了你!」
眾人愕然,婆母拿起茶杯,狠狠摔在我腳邊,茶水濺湿了我的裙邊。
我不慌不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賬簿,將上面的每一筆細細說來。近年來,孟蘭香奢靡無度,每月送來的綾羅綢緞,珠寶玉釵堆成小山。
我委婉提醒,婆母陰陽怪氣,蘭香命苦,即便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是要給的。婆母久居後院,不知外面早已變天。
北方大旱,南方洪涝,物價翻漲。宋琛連打兩次敗仗,聖寵不復從前。王府每月開銷入不敷出,我拿自己的嫁妝填了又填。
我越說,他們的臉越黑。
「堂堂鎮南王府,靠王妃的嫁妝度日,究竟該我休你,還是你休我。」
宋琛自覺理虧,聲音放柔:「姜璃,你嫁進來五年,我都未曾納妾,何必為錢財傷夫妻感情?」
「宋琛,你不想納妾,還是不能納妾,心知肚明。」我用鄙夷的眼神盯著他。
兩年前西北一戰,他傷了子孫根,從此不舉。納新妾,這事兒怕傳出去被人恥笑。
孟蘭香入府之後,他總是深夜趁我熟睡去她房中廝混。孟蘭香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那藥恐怕早就傷及根本。
3
宋琛眉頭深鎖,說不出話來。婆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和離可以,你的嫁妝和慎兒要留下。」
她說這話,早在我意料之中,貪食的人,是喂不飽的。
我拿出嫁妝單子,對半撕開:「嫁妝隻能留下一半,慎兒我不帶走。」我將一半單子遞給宋琛,他咬牙收下。
慎兒今年三歲,前幾日被選為二皇子的伴讀。宋琛虧了根本,以後不會再有孩子,把慎兒留在宋家,他能承襲爵位,有名師教導,未來前程錦繡。
宋琛籤好和離書,蓮兒替我收拾衣箱。
來時十裡紅妝,歸時兩手衣箱,真諷刺。
蓮兒滿臉不服氣:「小姐,憑啥留一半給宋府,便宜了那狐媚子。」
我低笑:「放心,要不了多久,他們會如數奉還。」
孟蘭香帶著管家嬤嬤一同進來,說要查驗衣箱。蓮兒欲上前跟她們理論,被我攔下。我不屑同這些人爭論。
孟蘭香一臉得逞地笑道:「姜璃,我等今日等了很久了。淪為棄婦,不好受吧。」
我笑著說:「你精挑細選的,是我不要的垃圾,有什麼好得意的?」
她臉色一頓,拂袖瞪著我:「哼,咱們走著瞧。」
是啊,日子還長,何必困頓於此,走著瞧。
4
剛出府門,皇後娘娘的貼身嬤嬤恭候多時:「王妃,哦,不,娘子,皇後請你入宮一聚。」
皇後是二皇子的生母,聰慧端莊,可二皇子偏偏是個痴兒,皇後再無所出。朝中因太子之位,為立嫡還是立賢吵得不可開交。
中秋宮宴,大皇子趁人不注意,拿彈弓射二皇子。我替二皇子解圍。大皇子和其母寵妃賢貴妃被罰禁足,皇後對我滿心感激。
鳳鳴宮內,皇後端坐於上,我跪地行禮,她起身扶起我:「你還未出府,你那個婆母便把你與宋琛和離之事,傳得街知巷聞。」
我淺淺一笑,不覺意外,皇後又說:「大家都把你當作棄婦,往後的路不好走,你有何打算?」
「皇後呢,皇上一心求長生之法,無心朝政,太子之位懸而未決……」
我句句戳中她的心坎,皇後說:「南方洪涝,北方大旱,匈奴在邊境蠢蠢欲動。宋琛又……朝中無大將,百姓苦不堪言。阿璃,我無路可退。」
皇後的眼中泛起霧氣,我明白她的無奈。她是太傅之女,從小耳濡目染,有才華,有抱負,卻困於女子之身,難以施展。夫君不傾心於她,兒子又是個痴兒,有誰會甘心呢?
「娘娘,即便是S局,亦有破局之法。」
5
皇後蹙眉:「哦?此話怎講?」
「我聽聞,您的兄長,工部侍郎已向皇上建議,開鑿水渠,解決北方用水問題,何不修建運河,南水北調,融會貫通,以洪治旱,方能長久。」
皇後聽後,眸色一亮,示意我繼續說。
「至於百姓的困苦,因天災過多,無法耕田勞作,男子有力使不出。我朝以前重農貶商,現下何不鼓勵經商,尤其是鼓勵女子從商。女子的買賣能力,不遜男子。」
她連連點頭,我又說:「您說朝中無大將,我看您的弟弟,便是難得的將才。去年圍獵,他才十四歲便能脫韁騎射,談起兵法來也是頭頭是道,若是加以歷練,能當大任啊,娘娘。」
皇後勾起嘴角:「你觀察倒是仔細。聶青能文善武,隻是,年紀尚小,我聶家又多文官……」
「娘娘,令弟今年十五了。先朝霍將軍十七歲已帶兵出徵,十九歲大戰匈奴。他若有雄心抱負,不妨放手一試。娘娘,若想登上高位,您需要一位用兵之人。」
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迎上我的視線,明白我話中深意:「阿璃,你可知道,這番話若是傳到皇上耳中,會要了你的命。」
「娘娘不會。」
這些年跟著宋琛,我見過太多高門女子,她們大多以夫君為天,困於後院。而皇後,她看皇上的眼神,是無愛的,無愛者無敵。
皇後垂首低笑:「說吧,你同我說這麼多,有何所求?」
我起身,跪在她面前,一字一句:「我隻求我兒宋慎,能受太傅盡心教導,在宮中平安無憂。」
她扶起我:「我已囑託父親,用心教導慎兒,安排暗衛貼身保護,他在宮中做伴讀,不會有事。」
我欲開口致謝,她目光瑩瑩,語氣誠懇:「阿璃,這是兩個母親之間的承諾,請你放心。」
我回握住她的手,兩個女人間惺惺相惜。
「今日入宮,我準備了一份薄禮獻給娘娘。」
6
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圖紙,展於案桌之上:「娘娘,這是我姜家漕運多年,繪出的各地水渠、地形的圖紙,相信對令兄,開鑿運河有所助益。」
開鑿運河之事,一再耽誤,隻因各省各地的官員辦事能力不一,一拖再拖。
我姜家經營漕運多年,分號遍布全國,對水域地形了如指掌。我籌謀三年,才有了這幅圖紙。
皇後看過圖紙,對我大加贊賞:「阿璃,你傾盡母家之力幫我,不隻是為了慎兒吧。」
「娘娘,我還有一個要求。若是以後運河貫通,免我姜家漕運賦稅。」
「曾經那些官家女子瞧不起你,說你是商賈之女,上不了大雅之堂。我看是她們小瞧了你。宋琛糊塗啊,放著一顆好好的明珠不知珍惜。」
我淡然一笑,對於這個名字,再無波瀾。
出宮後,我徑直回到姜府。母親紅著眼眶出門迎我,嘴裡念叨著:「回來就好。」
我跪在雙親面前,含著淚水:「父親母親,女兒對不起你們多年教導。當年對宋琛一見傾心,要父親豪捐萬兩軍餉,換來與宋家聯姻。辜負了你們對女兒的期望。」
母親抹了抹眼淚,弓著腰扶起我:「是為娘的錯,教你知書達理,豁達善良,殊不知人心險惡。」
父親沒有說話,卻把姜家漕運的印章、鑰匙、賬本交給了我。
第二日,我便接手了姜家生意,父親身子大不如前,作為姜家獨女,理應挑起大梁。這些年來,我的那些叔伯兄弟,欺負我爹良善,沒少吃裡爬外。
我在酒樓宴請他們,他們一個個都找借口推辭。他們說,我一小小女子,說的話都不作數,還不如在家裡繡花。
我淡淡一笑,看著滿桌佳餚,叫蓮兒坐下來同我一起吃。
「小姐,你竟不生氣。」
生氣做什麼,很快他們便會上門求我。
7
半月後,朝廷頒布商令,鼓勵從商。告示尤其強調,鼓勵女子從商,商戶願意招收女工,可酌情減免賦稅。
朝廷甚至由皇後娘娘牽頭,辦起了女子商學。皇後娘娘還是閨閣女子時就已賢名在外,一時間官宦人家都搶著把自家女兒送進去。
娘娘派人給我送來信,邀我去教學。我剛推開大門,就被叔伯兄弟們攔住了路。
「阿璃啊,那幫女人,仗著朝廷撐腰,承包了好幾個卸貨渡口。你可要想想辦法啊。」說話的是我的三叔,也就是他讓我在家繡花。
「姐姐,連皇後娘娘都要請你去教學,你定有辦法。」堂弟焦急地看著我。
我勾起嘴角,淡淡一笑:「三叔不是說,女兒家說的話都不作數嗎?」
他諂媚道:「作數的,都作數。」
我請他們到書房入座。
「阿璃,我們一下少了五個下貨渡口,貨船都要排隊。來不及下貨,耽誤交給客人。你得想個法子把渡口搶回來。」
「姐姐,那些女人仗著背後有八王爺撐腰,根本不把我們姜家放在眼裡。」
「新漕運的老板和八王爺有關?」
堂弟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黃記漕運的老板娘是八王爺的妾室。朝廷鼓勵女子從商,現在連上不了臺面的小妾都能出來做老板娘了。」
我嘴唇輕輕一扯,翻看他遞過來的手札:「你自己失職,害我們失去經營權,卻推到女子身上。」
我雙目銳利地盯著他,堂弟臉色一暗,抖動著嘴唇,尷尬得說不出話。
三叔起身圓場:「我們約了黃記老板幾次,都被拒絕了。阿璃,你們女人家好說話,不如……」
我不耐道:「我會約黃記的老板出來談。我要遲到了,你們自便。」
身後傳來堂弟不屑的「切」聲。
8
我如約去女子商學教學。從此,京中一半的名門貴女,尊稱我一聲老師。
下學之後,我去赴約,瞧見長安街上,有許多後院女子做生意,胭脂水粉,珠環玉釵,有的還賣起了糕點。
不由感嘆,皇後娘娘魄力非凡。
到了約定的茶樓,一名美豔女子推開包廂的門。
漕運管事林覺介紹道:「這位是黃記漕運的老板娘。」
女子輕紗一拂,從容入座:「請把娘字去掉,叫我黃老板。」
「早就聽過鎮南王妃,哦,不,姜家小姐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我替她斟茶:「黃老板,我開門見山。聽聞你拿下了最新那幾個渡口的經營權。不如我們兩家合作,如何?」
「姜小姐,我是唯利是圖的商人,同你合作,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姜家有全京城最大的貨船,你這麼多渡口,貨運跟不上,渡口空著,也是浪費。若你答應,以後我們三七分賬。」
她美豔的臉,露出一絲狡黠的笑:「行,你理好契書,我籤字蓋章。」
我端著茶杯,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此事,要不要同王爺商量?」
她蹙眉:「我們女人做事,男人插什麼嘴!」
相視一笑,舉杯共飲。
從茶樓出來時,下起大雨,我對黃老板說:「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王爺派馬車來接我。」
馬車從遠處駛來,停在茶樓門口。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掀起車簾,深邃墨黑的雙眼,我腦海閃過一段記憶,卻沒具體的畫面。
八王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9
我乘轎回到家,蓮兒撐傘來接我:「小姐辛苦了,小心腳下。」
正要進門之時,身後飄來蒼老的聲音:「阿璃。」
陳嬤嬤攙扶著宋母站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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