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心裡一驚,捏著話筒的指尖發白,
“你怎麼會知道林川?!”
“你以為我和阿州,會有秘密嗎?”
蔣明州不會認識林川,他調查了我。
我將地點選在了樓下的咖啡店,避免她又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
趙若伊來得比我早,戴著那條海洋之心,洋洋得意地坐在那裡。
“舒憶,我贏了。”
我面無波瀾,平靜地拉開椅子坐上,“林川,怎麼S的。”
“我可以告訴你,”趙若伊笑得意味深長,“但是你要配合我演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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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能讓你徹底離開蔣明州的戲。”
“離開蔣明州需要演什麼戲,”我嗤笑一聲,“你撒個嬌的事。”
趙若伊表情僵了僵,握著咖啡杯的指尖逐漸收緊,
“你就說答不答應吧。”
林川消失之後,我的世界最後一點光也隨著他離開了。
我的繼母在我身上抽的每一鞭,交匯成一張密不可分的網,將我的前半生籠罩成無邊的黑夜。
直到我遇見蔣明州,他實在太像林川了。
往後的所有日子,我都靠這種聊勝於無的慰藉挺了下來。
要離婚嗎?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離開他……
我很害怕,也舍不得…那雙眼睛。
這個時候突然很想見林川。
離開咖啡店後,我徑直回了家。
家裡有人,蔣明州沒開燈,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他指尖修長,細細摩挲著手裡的東西。
我沒注意,著急上樓找我的那盤cd。
然而,等我翻箱倒櫃都找不到那盤cd的時候,冷汗侵透了我的衣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蔣明州手裡拿的是我的cd。
下樓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抖。
“你在找它嗎?”蔣明州拍了拍手裡的cd,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我點頭,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可以給我嗎?”
然後,蔣明州笑了,臉色陰沉地看著我,
“一一,這些年你有多少是真的。”
“看著我的眼睛的時候,是在看他嗎?”
我急得有些哽咽,小聲說,“阿州,對不起。”
他驀地變了臉色,神情陰鬱,眼裡釀著極度危險的風暴,
“一一,我不想要你的對不起。”
轉而,嘴角勾出一縷稱得上可憐的笑,“你忘了他,我們重新開始。”
“好嗎?”然後他的眼眶漸漸紅了,似乎在祈求。
我頓了頓,搖頭。
我不可能忘掉林川,那麼好的人。
“對不起。”
“啪!”的一聲,那張唱片被丟在地上,陳舊的光碟承受不住巨大的衝擊因此四分五裂。
我飛撲過去,光碟碎片反射出千千萬個哭泣著的我。
情緒像一隻怪獸,不停地撕扯著我的胸口。
那個女人把林川給我的所有東西全扔了,這張唱片是我拼盡全力留下的。
這是他唯一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
現在它碎了。
我再也聽不到周傑倫一遍一遍在我耳邊唱“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和林川相遇的那個晴天,永遠隻能再出現在夢裡。
絕望、憤怒,充斥著我的大腦。
蔣明州宛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直直地佇立在那裡。
眼裡的無措,讓他看起來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
他好像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從前、現在。
“一一……”他聲音沙啞,像說了很久的話,可是再無下文。
我沒有理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捧著那一碟破碎的cd,連同我破碎的心,一起出了門。
時代早就變了,我跑遍了整座城市,沒有一家可以修復唱片。
恍然意識到,我留不住任何東西。
小時候媽媽要走,我哭喊著不要,嗓子充血,她依舊踏上了那個男人的車。
後來養過一隻小貓,小貓很乖,每天會在我床邊等我起床,用頭一點點蹭我。我懇求繼母不要扔掉她,然而放學回家時等待我的是一具小小的屍體。
再然後是林川,總是說要留在我身邊的林川,畫面的最後依舊是我追著殯儀車跑了很久,血紅夕陽噴灑在車尾,像是誰的鮮血。
江風吹得我好冷,華燈初上,我撥通了趙若伊的電話,
“我答應你。”
7、
按照趙若伊的計劃,我隻需要在蔣明州眼前偽造一起“假S”。
塵埃落定後,她會告訴我林川的S因。
原定的計劃是車禍。
她告訴我,她會安排一起兩車相撞的事故,讓蔣明州看見我在車上。
接著狸貓換太子,將我換出去。
然後車毀人亡,我會在他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輕聲問,
“你真的不會借機害S我嗎?”
趙若伊攪動著手裡的咖啡杯,思考了片刻,誠實道,
“我想,但是我不會。”
時間很快來到計劃的那一天。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趙若伊帶著蔣明州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我駕駛著蔣明州給我買的那輛車從他們面前駛過。
接著,一輛大貨車向我迎面駛來。
這個時候,我應該調轉車頭然後剎車,利用視線誤差制造一場意外的“事故”。
然而,剎車在這個時候失靈了。
任憑我怎麼瘋狂地踩動剎車都無濟於事。
我原本做足了準備,如果趙若伊想要害S我,我仍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但是,視線擦過趙若伊和蔣明州同樣驚恐的臉——我和她顯然都沒有想到,關鍵時刻剎車會失靈。
等我解開安全帶想要跳車已經來不及了,我的車以肉眼難以計量的速度實打實撞向了迎面而來的大貨車。
尖銳的碰撞聲刺痛了誰的耳朵。
我倒在血泊裡,腹部傳來鑽心般的疼痛,腿間傳來一股暖流。
我的……孩子。
我痛得厲害,身體一絲也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感受著體內的生命漸漸流逝。
模糊中看見一道拼命向我跑來的身影。
這場事故其實發生得很快,快到大貨車司機和蔣明州都沒有意識到,貨車在撞向人行橫道後,會向前劃出這麼長的距離。
於是,我看見那道黑色身影飛了出去,很遠,然後倒地。
耳邊接二連三地傳來尖叫聲,最為痛徹心扉的那一道,是趙若伊。
我聽見她喊,
“阿州!”
8、
我有時候真的很佩服自己頑強的生命體徵。
比如現在。
蔣明州從那麼遠飛出去,隻是撞破了眼角,此時安然無恙地和趙若伊一起坐在我的身旁。
我躺在救護車內,能夠清醒地聽見自己心髒檢測儀的滴滴聲。
以及對話聲——
“病人有流產傾向……”
“流產?!”蔣明州啞著聲音,未等醫生說完,脫口而出。
“是的,她懷孕了……”醫生岔開話題,語氣焦急,“需要輸血,她的血型過於特殊,血庫裡沒有這個血型。”
“你們有誰是她的家屬?”
耳邊安靜了,蔣明州抓著趙若伊的手沒有說話。
心髒監測儀的滴滴聲好吵啊。
吵得蔣明州說話我都聽不清了。
……
為什麼不願意給我輸血呢?
哦,他說過,我不配和趙若伊比。
自然是不配用她的血的。
不記得是誰了,隻依稀聽見一道嬌滴滴的女聲,
“我,我和她一個血型。”
然後我的意識逐漸模糊,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是那條梧桐大道,林川站在大道盡頭,笑著向我揮手。
他的身上沒有染血,他就這麼站在那裡。
長身鶴立,白衣勝雪。
他說,“一一,我帶你回家。”
9、
眼前的景象由虛變實,我眨眨眼,看著慘白的天花板,思考著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你醒了?”手指忽然被人圈住,我回頭,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一時無法從夢境中走出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怕吵醒誰,
“阿川。”
眼前的人呆怔在原地。
後知後覺地,我才認出在我眼前的,是蔣明州。
好失望。
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像是很久沒有休息。
這麼潔癖的一個人,居然有一天會為了我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我有些唏噓。
餘光中瞥到了他受傷的眼角。
我隻覺得心間一顫,顫抖著手撫摸著繃帶處,
“你受傷了。”
他抓著我的手緊貼自己的臉,似乎貪念我此刻的溫度,
“隻是小傷……”他猶豫片刻終是開口,試探性地說道,“醫生說,可能會留疤。”
我的手僵在原地。
他急了,慌忙將眼角的繃帶扯下來,帶著我的手摸上去,
“隻是一道很小的口子,你看!”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是懇求地看著我,
“對嗎?”
像一條被雨淋湿的小狗。
我將頭別過,不再看他。
窗臺處擺了幾朵康乃馨,應是疏於打理,幾朵花瓣都蔫了,垂頭喪氣地在一旁。
“如果趙若伊不願意給我輸血,你會怎麼辦?”
“看著我S嗎?”
蔣明州結結實實地愣在了那裡,他沒有想到,我會聽見他們的對話。
佇立了好久,他宛如一條喪家犬,將頭狠狠地垂了下來。
“抱歉,你知道,趙若伊身體不好。”
我隻覺得好笑,悲戚到了極點竟然笑出了聲。
你知道,你知道。
他有多大的把握可以讓我活下來。
因為我的身體好,我就該S嗎?
他的愛太過冠冕堂皇,於我於趙若伊都一樣。
“我的孩子呢?”
我看著自己扁平的小腹,不知出於報復還是什麼,我輕聲問了出來。
他果然沒有說話,一雙眼睛通紅,手指狠狠地攥著頭發,半天才憋了幾個字,
“孩子……還會有的。”
好累啊。
我將手掙脫出來,閉著眼睛不願看他。
我從夏天認識蔣明州,到如今已經是第三年的冬天。
從未感覺如此的心灰意冷。
我突然意識到,哪怕他再像林川,終究也不是林川。
他們是完完全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
更何況,他的眼睛……現在已經不像他了。
“我們離婚吧。”
良久,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
身邊的身影變得顫抖,他抬眼看著我,眼裡驚惶失措,眼淚大顆掉下來,砸到我的手上。
我訝異,高高在上的蔣明州,居然會因為我掉眼淚。
“為什麼?”他哆嗦著,像是即將失去什麼稀世珍寶。
“因為,”我的指尖慢慢劃過他的眉眼捂住了那道傷疤,湊上去,親吻著這雙和林川一模一樣的眼睛,
“阿州,你不像他了。”
蔣明州突然像老了十歲,語氣變得愴然,眼淚和鼻涕一起落下來,
“我可以整,我有錢,一道傷疤不算什麼,求求你……”他抱著我的手臂,跪了下來,
“別離開我。”
我有些嫌惡地推開了他,平靜地說,
“阿州,我膩了。”
“你和阿川,沒法比。”
10、
出院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趙若伊。
她越發瘦了,巴掌大的臉上幾乎掛不住五官,一雙大眼睛黯淡無光。
起初,我很羨慕她。羨慕她擁有完美的家庭,有很多愛她的人。
後來…..
我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你是來感謝我的嗎?”
趙若伊支著腦袋,呆呆地看著我。
我捧著花,點了點頭。
“花我收了,感謝就不用了。”她使了個眼色,一旁的看護替她接過了花。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蔣明州。”
她抿著唇,臉色很不好看。
她告訴我,自從蔣明州發現自己是林川的替身後,夜夜酗酒,不敢回家。
躲在她這裡尋求慰藉,但每晚入夢時都會叫我的名字。
那顆海洋之心,不過是為了氣我。
“他在我這裡從來沒有真的開心過。”
“我見他發自內心地笑,還是我第一次醒來,他說起你的名字時。”
“舒憶,我不想承認,但我不得不承認,蔣明州對我更多的隻是責任。”
“我的直覺很準,他愛的,一直是你。”
那又怎麼樣呢?
他懦弱、膽小,連同他的愛一樣搖擺不定。
他放不下對你的責任,又舍不掉我帶給他的感覺。
他都想要,於是顧左右而言他,將感情經營得一片狼藉。
這樣的人,我不愛,更不屑於愛。
11、
日子一天天過去,沒有了cd,沒有了那雙眼睛,我覺得生活越來越沒意思。
後來聽圈內好友說,蔣明州精神不太正常,先是去了精神病院,後面不知怎麼的,夜夜叫著我的名字,最後削發出了家,現在應該不知道在哪個和尚廟裡抄經文。
四時流轉,化雪,又一年夏。
我回到了和林川相遇的那條梧桐大道。
趙若伊說,林川是因我而S。
故事回到那一年盛夏。
在我又一次因傷口潰爛發炎,在他家昏迷不醒之後。
林川的父母動了惻隱之心。
商量之下,一致決定把我過繼過來,撫養成人。
一切準備就緒,由林川當說客。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悶熱的下午,立交橋上水泄不通。
一起很小的追尾事故,因為雨天地滑,造成了大型連環追尾。
打頭的那輛被追尾的汽車,因為立交橋橫欄老化,承受不住連環衝擊,被撞飛,沉進了江中。
我家,和林川家,隔著的剛好是這座立交橋。
而那輛車,剛好是林川乘坐的,本應是接我前往新家的車。
而今,永遠地沉進了江裡。
他們說,林川S得很慘,肋骨被安全氣囊震碎,然後落入江中,整整十分鍾,他都還有意識。
他是被活活憋S的。
車門被焊S,血流幹了流盡了,S的時候,一手拉著車門,另一手握著的,是我們的合照。
而那時的我在幹嘛呢。
我想了想。
我應該是在等他罷。
我等啊等,等到梧桐葉綠了又黃,等到他們一家搬走另一戶搬來。
等到那日的小女孩逐漸長大。
等到有著一雙和他相似眼睛的男人問我願不願意結婚。
淚水模糊了雙眼,路燈明滅,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我向前走去,江水舔舐著我的小腿。
我看到林川站在前方,笑著對我伸手,
“一一不怕,我帶你回家。”
還好,我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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