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鐵打的同桌，從我離開時就一直端坐著刷題沒動過。

我放輕動作坐下，剛準備趴一會兒就聽到她問：

 

「你考哪所學校？」

 

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枕著手臂道：「北大吧。」

 

前世我的目標也是北大，這次我想再衝刺一把。

 

學委點點頭，目光又重新落回課本上。

 

我上下眼皮打架，慢慢閉上眼睛睡過去。

 

過了幾天的一個中午，我又看見許彥獨自一人偷偷摸摸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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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過後就聽說，宿管阿姨親自從許彥的床上，把宋雨琪揪了起來。

 

兩人都衣冠不整，許彥更是隻剩一條底褲，很多人都看見了。

 

於是距離高考最後 20 天，他們再次被請回家裡。

 

這次後果很嚴重，要一直到高考才允許返校。

 

宋雨琪他爸親自來學校，要把人接回上海老家。

 

許彥在雨中追著那輛賓利，一邊跑一邊讓宋雨琪等著他。

 

沒過幾天，班主任又私底下問我知不知道許彥的下落。

 

他被接回家後又發著高燒從家裡跑出去，已經失蹤兩天了。

 

我想起許彥今早發的說說。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配圖是他騎著機車，宋雨琪坐在後面，笑容璀璨。

 

而他們身後，是一張巨大的演唱會宣傳海報。

 

那是我和許彥都喜歡的歌手，明天在上海開人生第一場演唱會。

 

我們曾經攢下去網吧的錢去買他的專輯，還說好畢業後去聽他的演唱會。

 

不過這些我都沒跟班主任說。

 

之前找宿管揭發是因為他先惹我。

 

為了不影響學習，我隻好把人弄走。

 

現在他又沒招惹我，我還是很尊重他的選擇的。

 

不過在老師的多方打聽下，還是知道他跑去了上海。

 

可惜還沒等他父母把人抓回來，他和宋雨琪就雙雙出車禍了。

 

9

 

他們聽完演唱會又去飆車，在環山公路摔下山坡。

 

幸好有草叢樹木緩衝，隻有輕微骨折和一些擦傷。

 

不過許彥的下巴被樹枝刮到，留下一條長長的疤痕。

 

能不能徹底好得看運氣，否則隻能花大價錢整容。

 

我回家取換洗衣服時，聽到他在家要S要活。

 

最後宋雨琪來了，當著他父母的面發誓不會和他分手。

 

「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在我眼裡都是最帥的！」

 

許彥終於冷靜下來，在高考最後 10 天回到學校。

 

他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昂首挺胸地攬著宋雨琪。

 

身邊的跟班叫他「彥哥」，佩服他千裡追愛的勇氣。

 

他得意揚唇，「青春就是要用來瘋狂啊。」

 

「不像有些人，隻知道S讀書，無趣至極。」

 

「對啊，那種書呆子，估計這輩子也沒女生喜歡吧。」

 

有人還附和，圍在一起猥瑣地笑成一團。

 

我路過裝作沒聽見他們的含沙射影，結果半路還是被許彥的小跟班們追上。

 

他們把我拉到距離學校兩百米遠的一個出租屋裡。

 

許彥坐在沙發上，宋雨琪在臥室裡一邊打遊戲一邊罵人。

 

屋子裡充滿著生活氣息，看樣子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

 

他們居然瞞著所有人，開始同居了。

 

等到客廳隻剩我和許彥兩個人，他就直接拍了一張紙一支筆在茶幾上。

 

「要麼現在把考題寫出來，要麼我們一起關到高考結束，誰也別想好。」

 

他現在連裝都懶得裝了，手裡夾著煙，像極了街邊無賴。

 

我嘲諷地勾了下唇，坐到沙發邊，提筆就寫下了所有題目。

 

許彥在學習上一直是天賦型選手，從來不整理錯題集，做了就扔。

 

不像我，錯題集加起來就有十多本，就連高考考題都全部整理過。

 

那些他抓耳撓腮都記不起來的考題，在我心裡已經做過無數遍。

 

不到兩個小時，我就把前世高考所有科目的考題全部默寫了下來。

 

「我還當你多清高呢，還不是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許彥慢慢看下來，露出早就猜到的輕蔑笑意。

 

我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沒有反駁，放下筆就離開了。

 

他看著我寫下的題目，笑容越發張狂。

 

自然沒有看到我輕笑搖頭的神情。

 

許彥，走到這一步，真的是你活該。

 

後面，也不知道他怎麼和宋雨琪說的，她居然也信這就是高考題目。

 

最後幾天，他們倆就拿著那幾張已經寫好答案的紙，拼命S記硬背。

 

直到走進高考考場的前一刻，許彥才心滿意足收起那些已經揉皺的紙張。

 

「韓驍，等我考上清北，我們要是能成為校友，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我衝他笑了下，深吸一口氣走進考場。

 

第一堂考語文，我攤開試卷看到第一題。

 

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抹笑意……

 

10

 

兩天考試，像做夢一樣一晃而過。

 

我走進教室，許彥立馬瘋了般衝過來抓住。

 

「為什麼？為什麼會不一樣？怎麼可能呢？」

 

他滿臉不可置信，一遍又一遍質問我。

 

高考試卷和前世完全不一樣，他白背了。

 

我平靜地看他發瘋，看他眼裡的驕傲一塊一塊碎掉。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為什麼不提醒我？」

 

意識到問不出結果，他又開始陰謀論。

 

和以前一樣，一旦結果不是他想要的，就是我的責任。

 

「是你說的讓我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多管闲事。」

 

我譏笑著推開他的手，用之前他說過的話回敬他：

 

「況且，我算什麼東西，你比我厲害那麼多，憑什麼聽我的？」

 

我雖然不信命運，但我信因果。

 

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

 

自從重生之後他就沒認真做過卷子，可我做過。

 

老師出的模擬卷變了，很多題目和題型，我前世並沒有印象。

 

命運就像我們的重生一樣，在一點一點改變。

 

造成現在這種局面，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許彥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瞪著我。

 

不知道是在想，前世輝煌終成泡影。

 

還是在想，之前說出口的保證都成了一個笑話。

 

我收拾好課桌走出教室，潔白的紙張像雪花從樓頂紛沓至來。

 

少年如風，從我面前追趕吵鬧著呼嘯而過。

 

高考倒計時歸零了，可青春卻在這一刻鮮活起來。

 

我回家換掉校服，一個人去網吧痛痛快快打了一晚上遊戲。

 

第二天就上了去大理的火車，而後一路北上，在滇藏線上玩了一個月。

 

再次見到許彥，是在我的升學宴上。

 

他坐在他爸媽身邊，老老實實，像是恢復了好學生模樣。

 

我媽拉著我過去敬酒時，許媽媽和許爸爸臉上尷尬又難堪。

 

他們當初說要請我們吃大餐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如今反而先吃上我的席了。

 

高考成績 690，我不是狀元，但上北大已經夠了。

 

而許彥，聽說連大專都夠不上，準備復讀。

 

但他實在在母校太出名，學校老師沒一個肯收他。

 

他和宋雨琪現在都在想辦法轉去別的學校。

 

「小韓從小就踏實勤奮，阿姨就知道你肯定能考個好學校。不像我們家的臭小子……」

 

許媽媽眼裡是真心實意的羨慕，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塞進我手裡。

 

「反正還沒開學，你能不能幫阿彥補一下課？補課費我們按照市場價給。」

 

我握著紅包看向許彥，還以為他會像之前一樣大發雷霆。

 

結果他不但沒發脾氣，反而舉起酒杯。

 

「韓驍……看在我們曾經那麼好的份上，你再幫幫我行不行？」

 

他神色落寞，笑容討好，眼底深處卻藏著深深的不甘心。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不知道哪個大聰明，放出了許彥保證考清北的視頻。

 

現在那條視頻都在學校貼吧和 qq 空間傳瘋了，每天都在收獲新的群嘲。

 

「我發誓這次一定好好學，我也要考北大，到時候我們還一起上網、一起打籃球……」

 

許彥敬了我幾杯酒，向我保證了很多，也暢想了很多。

 

他說話很有一套，能把人哄得團團轉，一再妥協退讓。

 

我以前就是太相信他，所以任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惜我現在聽到這些話就惡心，反手就把紅包還給他媽媽。

 

「不好意思沒空，老師讓我提前去學校做課題。你這麼聰明，自學都能考省狀元吧？」

 

11

 

許彥臉色當即變了，狠狠把酒杯甩到桌上，面目猙獰。

 

「你有什麼好囂張的？隻不過是運氣比我好而已，拽什麼拽！」

 

「也隻有你這種貨色，學了這麼久連個狀元都拿不到！你敢不敢打賭，等我真考了狀元，你就跪下給我磕頭！」

 

賓客們看在眼裡，紛紛交頭接耳，眼裡都是嘲諷，根本沒人相信他的話。

 

誰不知道老許家的兒子不好好讀書，找了個富二代女朋友當小白臉。

 

許媽媽和許爸爸在闲言碎語中頭也不敢抬，拉著許彥灰溜溜離開。

 

那天之後，許媽媽花大價錢請了家教給他補課，結果不到一周氣走四個。

 

七夕那天，他還逃課和宋雨琪去寺廟求姻緣、求學業。

 

相比起努力學習，他好像更相信佛祖。

 

當晚，我刪掉所有和許彥的聯系方式，包括他父母的。

 

在開學之前，帶著媽媽一起去了北京。

 

新生報到那天，我在新生接待處見到了學委。

 

「哎你不是去了清華嗎？」

 

前世她是省狀元，去了清華之後就和同學們斷了聯系。

 

我隻偶爾能從別人口中聽說她很厲害，讀完博就直接留校任教了。

 

當然這一世人家還是狀元，隻不過從清華換到了北大。

 

她眸光閃了閃，「我的分數，隨便選。」

 

我愣了一下，想想又覺得有道理。

 

有天賦又肯努力，她怎麼選都不過分。

 

至於那些自視甚高又不肯努力的人，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第二年高考，許彥和宋雨琪還是沒能考上大學。

 

最後，宋雨琪被他爸花錢塞進了民辦大專。

 

許彥還是不甘心，再次選擇復讀。

 

結果在復讀期間，宋雨琪懷孕了, 復讀也就不了了之。

 

再後來，我就很少聽到他們的消息了。

 

直到好幾年之後的同學聚會, 又回到母校任教的同學聊到他們。

 

「宋雨琪爸媽連門都不讓許彥進，孩子也打了，狗屁愛情, 在有錢人眼裡一文不值。」

 

「這都好幾年前的事了吧？後來宋家破產，他們倆不是又結婚了嗎？」

 

「是啊，結婚不到一年，許彥就被戴了好幾頂綠帽子哈哈哈哈哈……」

 

大家七嘴八舌, 拼湊出許彥和宋雨琪零碎的人生。

 

我始終沒說話,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後就悄悄出門把單買了。

 

返回包廂時, 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我聽得出來是許彥。

 

他來了同學聚會，卻沒有進門，從角落裡走出來在我面前站定。

 

他看起來過得並不好, 衣著廉價，風塵僕僕。

 

就算是夏天也穿著長袖, 把手臂上的紋身遮得SS的。

 

很久以前，我們跟對方保證, 如果誰先發達了, 就要拉另一個一把。

 

如今我成為了一名精英律師, 有了拉他一把的實力。

 

可我們之間，卻再也不是可以互相幫襯的關系。

 

「韓驍, 聽說你當律師了。」

 

許彥抿唇，不太自在地對我笑了下。

 

他一笑, 下巴上那道疤就更加明顯。

 

「我想找你咨詢一下離婚……」

 

「聊工作的話……」

 

我打斷他的話，遞給他一張名片。

 

「這是我助理的名片，可以找他預約時間。」

 

許彥愣了下，訕訕接過名片向我道謝, 氣氛有些尷尬。

 

我疏離地點了下頭，也沒邀請他進包廂，徑直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快進包廂時，他又叫住了我，沉默良久才問：

 

「如果當初，我跟你做出同樣的選擇, 結果是不是就和現在不一樣？」

 

當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時候，他自己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隻是青春已過, 人無再少年, 他已經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我沒有回答他，兀自進了房間。

 

房門打開, 裡面不知道誰嚷嚷道：

 

他們雨天在天臺接吻的照片，傳遍了整個學校。

 

「作（」最後的最後，許彥也沒再找我咨詢離婚的事。

 

他問過我的助理，知道了我的咨詢費是一個小時三萬。

 

又後來的某天，我去聽了一場演唱會。

 

客戶知道我喜歡某個當紅歌手很多年, 送了我兩張 VIP 門票。

 

當晚我坐在視野最好的位置, 身邊座位空著。

 

鏡頭滿場轉動，大家用力擁抱，放肆尖叫。

 

我安靜聽著十年前紅遍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曲。

 

記憶深處寫不完的試卷、記不完的單詞、考不完的試全部變成金燦燦一片。

 

那就是我的青春，沒有轟轟烈烈, 也沒有歇斯底裡。

 

我勤勉又踏實，一步一個腳印，努力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