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從未見過我的夫君。
他鎮守疆場,來信退婚。
一來二去,連綿不斷的信件化成柔情。
得知他的S訊,我抱著他的牌位堅持嫁入顧家。
婆母偏心,叔嫂貪婪,大姑刁蠻,小姑更是滿嘴胡言。
一家子趴在他的屍骨上吸血。
沒關系,我既嫁了過來,顧家便是我家。
我自會好好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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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不知,顧家若是聽過我在娘家時的名聲。
會不會後悔讓我入門。
1
燭光微閃,將軍府的氣氛並不喜慶。
我手中挽著的紅色牽巾,另一頭卻是捆在一個牌位上。
【先夫鎮國威武大將軍顧席越諱武之靈位】。
這是我的夫君。
十日前,他戰S疆場的消息傳到金陵城。
十日後,我便帶著浩浩蕩蕩的嫁妝從金陵嫁到顧家。
外頭虛浮的腳步聲傳來,撲面而來的酒氣隔著一層紅布都擋不住。
「我,嗝——本世子來替兄長揭嫂嫂蓋頭,嗝!」
來人乃是顧席越的同胞弟弟。
我看不見臉,盯著那雙黑底金線繡著花鳥紋的皂靴,微微冷笑。
兄長S了不過十日餘,顧承弼倒是急著自稱上世子了。
2
喜秤伸進蓋頭,輕佻地掀開。
好在四周昏暗,並不晃眼。
我面前忽然伸過來一個腦袋。
顧承弼醉醺醺地咧開嘴:「嫂嫂長得真好看啊——」
他舉起紅燭靠近我想看個清楚,上下打量:「這皮肉,白瑩瑩的,隔著光都惹人心痒。」
見我不語,甚至得寸進尺地將手伸向我的衣襟。
「這麼好的美嬌娘,嫁個S人多可惜,不如跟了我罷!」
我瞥了他一眼,翻手執起他掌中的紅燭向他臉上懟去。
「啊——」
顧承弼毫無防備,蠟油和燭火被我下了狠勁按他在面上,霎時就燎了一片水泡。
外頭的人聽見痛叫聲紛紛闖進來。
見我一手舉紅燭,一手抱牌位,唬得不知如何是好。
隻有兩婦人嘴裡叫著:「我的兒!」
「夫君!」
慌亂地上前去查看顧承弼的傷勢。
婆母轉過身來,抬手便要往我臉上扇。
我把顧席越的牌位置於面前,她手僵住不敢落下。
弟媳見狀哭著要過來撕扯我。
我將紅燭往前一送,嚇了她個倒仰。
一群孬貨!
我面上平靜,對恨恨看著我的婆媳二人說道:
「婆母莫急,雲淑若有過錯,待會兒自會去祠堂罰跪。」
「隻不過——」
我挑起眉頭,眼神戲謔地望過去。
「不敬新婦,調戲長嫂,小叔這名聲若是傳出去,世子之位還有得坐嗎?」
3
嫁進顧家第一日,我連面都還沒認全,便將人都先得罪了個幹淨。
顧家不佔理,更怕我將事情鬧大,婆母咬碎了牙,終究也沒能將我怎樣。
隻是翌日清晨,我該到她院中敬茶,卻遲遲不見她身影。
她身邊的婆子出來回話。
「老夫人昨兒氣了一夜,心絞痛,現下還未起身,大夫人且先等著吧。」
很好,有理有據。
我若生事,就是不敬尊長,更合她心意。
就衝這個,婆母今日是不會讓我好過的。
不過,她想來個下馬威,也得看有沒有人給她搭戲臺子。
還未站夠半炷香,我尋摸著時間該是差不多,兩眼一翻,兀自暈了過去。
我身邊的侍女忙扶住我,帶著泣音對那婆子哭啼。
「我家夫人昨日對著將軍的牌位,思念悲傷,哭了整整一夜,這才傷心驚懼之下昏了過去。
「老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亦同夫人一般傷心,想必也是能夠體諒的!」
你氣你的,我悲我的,大家平起平坐,誰也不高貴。
那婆子驚得目瞪口呆,又不能對此置喙,隻能眼見著侍女一路哭喊著將我送回房。
做足了十成十的悲戚。
婆母聞言,在房中摔了那套她最喜愛的茶盞。
「胡言亂語!她與大郎都未曾見過,何來思念?!」
4
此次交鋒,我那婆母大約是回過了神,意識到我並非什麼好拿捏的軟柿子。
隨即派人傳了話,請來外援。
午後大姑子上門時,我正在房中整理從金陵帶來的信件書籍。
聽聞她小產剛過,按習俗昨日不能觀禮。
我不禁感嘆。
嫁到京中離娘家近,就是好。
侍女雀梅跟在我身邊,無不擔憂道:「恐怕是來者不善。」
的確。
未至廳內,先聞罵聲。
隻見一女子正手持皮鞭抽打婢女,身旁茶水散落。
「大姑今日回門,乃是闔家團聚的好事,這般動怒,猶恐傷身啊。」
我慢條斯理地落座,對婆母與弟媳嫌惡的眼神恍若不覺。
顧溫素上下掃視我,哼道:「你便是那新嫁婦?」
「聽聞你前腳進門,後腳就傷了我三弟,又將尊長氣得起不來床,自己倒是懶惰,連新婦茶都不去敬?」
皮鞭在掌心輕敲,語氣不善:「母親既是沒喝你的敬的茶,便還算不得我顧家人,誰許你在這的?」
我倏地輕笑出聲。
即便顧家出身武將,亦是世家貴胄。
如此行徑實在驕矜紈惡,蠻橫傲人。
顧溫素見我如此,更是大怒:
「你還敢笑話我?來人,還不將這賤人拖下去扔出門外?」
奴僕欲要上前,我眼神一冷,怒喝:「我看誰敢?」
5
我淡淡環視四周:「昨日,半個京城的人都親眼看著我與將軍的牌位拜了堂,今上亦賜下諸多珍品作賀婚之禮。
「我季雲淑是三書六禮,八抬大轎進的你顧家門,你若無憑無據撵我離家,便是欺君之罪!」
我站起身來,挑釁般地緊盯著顧溫素的眼睛:
「你敢嗎?」
顧溫素自然不敢。
她眼神一轉,看到婆母對她示意,又理直氣壯起來。
「你不敬婆母,便是一罪,我如何不能趕你?」
語氣之洋洋得意,仿佛捏住了什麼千載難逢的好把柄。
卻沒料到我轉身一跪,劈手奪過桌案上的牌位抱在懷中號喪。
「夫君!妾念你至深,昨日感傷至極,誤了今早的請安茶!夫君,你若在世,定會護我周全,不叫旁人欺我這孤苦新寡之人啊!」
堂上眾人被我驟然變臉唬了一跳,廳外也聞我哭喊,角落婢女小廝私語切切。
我拿帕子裝模作樣地擦拭牌位,頰間兩行清淚。
「夫君——敢聞夫君忠君報國,願為你一世守節戴孝,來世再全你我夫妻情誼!」
再抬眼,無論是婆母弟媳還是顧溫素,皆面色青白,雙目發紅,抖著唇角說不出一句話來。
深知不能再讓我繼續喊叫,婆母強擠出一絲笑意,親自下榻扶我起身。
到底還是老婆子年紀大,更能忍些。
顧溫素半晌從牙縫中憋出一句話來:
「你少拿著大哥的牌位在這狐假虎威!」
我用手背刮去眼角的淚,語氣輕快。
「狐假虎威又如何,好用就行!」
顧家一家子都是混帳,卻也明白他們的依仗是什麼。
顧席越年紀輕輕為報國戰S疆場。
S後哀榮,何其尊貴。
皇帝並不吝嗇給將軍府諸多榮耀,以安軍心。
這整個鎮國大將軍府,是建在我夫君的屍骨之上!
6
十日前,與S訊一同送到季府的,是顧家老夫人的傳話。
言明大郎身S,兩家婚約難成,想要回定親信物。
那龍鳳玉佩乃是顧家祖傳,隻傳長媳。
既無法成婚,老夫人此舉無可厚非。
隻是我多留了個心眼,派小廝去套那傳口信之人的話。
顧席越甚少提起家中事,我一個未過門的外媳,自然更不會多問。
卻下意識地覺得疑惑。
兒子屍骨未寒,做母親的來不及傷心,先忙著要回玉佩?
打聽來的消息做實了我的疑心。
顧家顧老將軍與夫人育兩子兩女。
顧家大姑娘蠻橫,與自己婆家打上好多回,儼然已成了京城談資。
二姑娘年歲尚小,不甚清楚。
兩個兒子,大郎為國效忠駐守邊疆,小兒卻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紈绔。
整日闖禍,全靠顧席越與顧老夫人四處為他兜著。
顧承弼被老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千依百順,無有不應。
此番要回玉佩,正是家中盤算著要顧承弼襲爵,那玉佩要給他夫人呢!
最後,那小廝老實說道。
我覺著若是二郎君襲了爵,顧家怕是遲早要完。
對了。
你們季府還招人嗎?
7
招不招人先不論,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席越拼S守著的顧家敗落。
於是便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嫁進顧家第一日。
打了小叔。
嫁進顧家第二日。
罵走大姑。
第三日,我一腳踏進將軍府的賬房。
聽聞我問賬房要了歷年賬冊。
氣病了的婆母,破了相的小叔帶著糊塗弟媳,幾人急匆匆趕來。
婆母頭上似模似樣裹著抹額,小叔臉上碗口大的紗布,站在門口,對我咬牙切齒。
「你又要作什麼妖?」
我悠哉遊哉翻著賬冊,頭也不抬語氣慵懶。
「想來婆母這兩日病著糊塗,兒媳嫁入顧家,理應執掌中饋,為您分憂,隻是婆母還未將掌家鑰匙交給兒媳,雲淑隻能先來翻看府中賬冊。」
我笑了笑:「日後管家時也更方便不是嗎?」
顧老夫人氣得頭暈眼花,怒罵我:「孽種混賬!我還沒S呢,你就想越過我去管這個家?你爹娘是怎麼生出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來的?!」
顧承弼也捂著臉大聲嚷嚷:「你一個寡婦摻和什麼?我是世子,待我繼承爵位,掌家的也該是我夫人才是!」
弟媳聞言,眼中驚喜難掩,便也拋了前兩日的鹌鹑模樣,扭過頭來尖厲咒罵。
「我看就是嫂嫂太過貪心,這才克S了大哥,佔了大夫人的位子又如何,嫁了個S人還想管我顧家事,滑天下之大稽!」
我靜靜看著幾人暴跳如雷,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耗子。
吵得腦仁生疼。
顧席越的這些至親可謂又壞又蠢。
若非他戰功赫赫得以庇佑家人,在京城這樣的地界,這幾個蠢貨也不知能活下來幾日。
8
外頭管家慌亂跑進來報信。
宮中來人傳旨,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遞上銀子送走笑眯眯的傳旨太監,彎著嘴角,再次打開聖旨。
我被封為二品诰命夫人。
誰都不知,同我一道進京的,還有父親寫的一封信。
那晚,我入顧府,信送皇宮。
我的表姑母惠嫔,在宮裡雖沒太多寵愛,也無甚權勢。
但在皇帝跟前無意間提上一句,還是能做到的。
顧席越生前或許會被忌憚,S後卻又被念及許多好處來。
將軍府已是添無可添的尊貴,加無可加的榮耀了。
從我身上冊封,豈不更顯仁慈。
9
身負诰命,顧老夫人與小叔的盤算是徹底落空。
我不但會是掌家大婦,以後顧承弼的孩子也須得過繼到我名下才能承襲爵位。
到手的爵位飛了,顧承弼夫婦哪裡肯願意,拉著老夫人叫她想法子。
「娘!你在宮裡是有體面的!你去說說,我要襲爵!
「我不管,我都已經將爵位吹出去了,綺夢軒那還定了酒席,要宴請我兄弟們吃酒呢!
「如今不能襲爵,非不得讓他們將我笑話S!」
老夫人被他痴纏得好似頭更痛了,連弟媳都在一旁哀哀切切地喊「娘」。
舍不得打兒子,老夫人回手甩了弟媳一巴掌。
「娘娘娘!去你的老子娘,這是聖旨,你們叫我如何轉圜?抗旨全家一起去S不成?」
偏偏我又湊上去喊娘。
「娘,這下兒媳能向您討掌家鑰匙了罷?」
老夫人面色紅轉青,青又轉白,白裡還透著隱隱的灰,看著像是一口氣上不來的模樣。
我衝上前擠開顧承弼,按住她的穴位。
「娘!您可不能倒下啊,兒媳掌家還需您教導啊娘——」
我一口一個娘,一喊一句掌家。
她卻還被我按得生疼,暈也暈不成。
面皮上控制不住地抽動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10
「大嫂不必再氣我母親了。」
身後傳來女子聲音。
我回頭,少女衣衫粉黛樣樣打扮得玲瓏。
這大約就是我那未見的小姑。
我心嘆。
這一家人,怎麼如此難纏。
打到一個又來一個。
那少女開口:「母親,將掌家鑰匙交給大嫂吧。
「您年紀大了,二嫂做事又沒個主見,何況聖旨已下,咱們家總得有人撐著。」
我輕輕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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