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若眉已經順利入府,邵憲珩安排她住在邵憲珩書房旁的竹韻館。
我也沒有阻攔,而是添置了不少。
想必秦雪柔很高興有姐妹做伴。
我得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於是我拿著各色補品點心前往芳菲殿,看望秦雪柔。
一開始秦雪柔還哭哭啼啼找邵憲珩扮可憐,隻是今時不同往日。
柳若眉入府,邵憲珩忙得很,她哭隻會惹人厭煩。
邵憲珩幾日不管她,她倒是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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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芳菲殿主位看著秦雪柔抄寫的經文,這人妖媚,寫的字也妖媚。
渾若無骨,軟趴趴地落在紙面上。
我面上噙笑恰到好處,連連點頭稱贊:「妹妹肯靜下心來抄寫經書,想必是有悔過之心的,抄得極好,恰逢年節,過幾日定要供在宗祠,和大家的孝心一同送下去給祖先才好。」
她隻要拿得出手,我自然是沒什麼好遮掩的。
我將點心補品一一放在桌上,叮囑她要愛惜身體,多多進補。
可這原本最是嬌弱溫柔的人兒,今日卻不裝了:「薛懷靈,你跟我玩心眼?」
我挑眉,裝瘋賣傻:「妹妹,你怎麼能如此說我?這偌大的侯府,隻有我關心你,你怎的反過來咬我一口呢?」
她恨恨地盯著我,語氣不甘:「原以為你是個中空外直的草包,沒想到你扮豬吃老虎,竟叫我大意了。你以為柳若眉入府了就能分我的寵了?你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
我攤手:「誰是豬?誰是老虎?你先說清楚。」
她擺出一副懶得和我理論的樣子。
我也懶得和她說話,卻還是在面上裝出面慈心軟的樣子:「如今官人正忙著安置柳妹妹的事情,妹妹你可要省心些,別再把官人推到人家懷裡去。」
我起身:「哦對了,柳妹妹住在竹韻軒,那邊很是雅致,是官人最喜歡的去處,你若是來日解了禁足,可前往一觀。」
原來鬥小妾,也這麼有意思。
活了這麼多年,竟才發覺其中樂趣。
轉頭出門撞上柳若眉在院子裡扭來扭去。
好了,這下家裡有兩條吉祥物了。
11
午後,小姑子邵意歡氣呼呼地來找我的茬了。
她一進門就叉著腰罵我:「你真是黑了心腸,大過年的禁柔姐姐的足,你怎麼這麼歹毒?以為這樣做哥哥就能喜歡你寵幸你了嗎?做夢吧你!」
我頭都沒抬一下,淡然開口:「你這麼喜歡和妾室互稱姐妹,這樣,如今柳氏入府,你豈不是有兩位姐姐了?你哥哥正好挺喜歡你眉姐姐,想必你也喜歡。」
她吹胡子瞪眼:「有你這樣做嫂嫂的嗎?你好惡毒。」
我冷笑,我惡毒?
親娘不疼,親爹不愛,要不是我這個惡毒嫂嫂,怕是早都活不成了。
邵意歡七歲時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
來醫治的郎中全都搖著頭走了,燒根本退不下來。
婆母和公公本就是意外得來的這個女兒,對於她的到來並不是很欣喜。
但為了堵眾人的口,二老還是跪在祠堂求了一晚上,讓祖宗保佑小女兒健康成長。
邵意歡床前無人,丫鬟婆子覺得小姐早晚都是去的,憊懶不給按時服藥。
若不是我,守在窗前喂藥擦拭身子降溫,怕是真熬不過來了。
可就在邵意歡痊愈後,婆母又哭天搶地去祠堂「還願」。
感謝祖宗保佑。
在侯府,我永遠都是外人,邵意歡不情不願地感謝了我一番。
此事便早已揭過。
如今看著站在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真是恍如隔世。
我悔嗎?
想來是不悔的,救人一命本就是大功德。
至於感不感恩就是別人的事了。
唉,罷了,去城西置一處院子開心開心吧。
邵憲珩在溫柔窩裡出不來,也不用過問他了。
婆母正好今日去首輔大人家參加宴會了,我隻能自己安排自己狠狠用餐了。
於是我買下城西的院子後,又去順齋閣用了膳。
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府。
一回來就被婆母叫去了主院。
她頭上光禿禿的,赤金紅寶石如意蓮花冠摘下來放在一旁。
見狀我大喜,但面上仍是不顯山不露水地請安。
想必明華郡主已經將平陽侯府老夫人侵佔兒媳財物的事宣揚得很熱鬧了。
婆母很生氣的樣子,拍著桌子怒吼:「你現在膽子倒是大了,什麼人都敢往府裡拉扯。」
我不明就裡,忙卑微問道:「兒媳不知,請母親明示。」
「竹韻軒那位不就是你做主納進來的嗎?她原先是春紅苑的,什麼香的臭的都往我兒子後院塞,你這個主母是怎麼做的?」她的唾沫飛濺,我忍著頭頂的惡心,戰戰兢兢跪著。
「母親有所不知,在此之前官人就將她贖了身養在外面了,我是怕一直在外面於官人名聲不好,於是和官人商議後接回府養著,早都贖了身脫了賤籍的……」我解釋。
「罷了,既然接進來了就好生養著吧,注意別生出事端便好。」
我請了安作勢要走,婆母左右為難留住我。
「蓮花冠你拿回去存著吧,我人老了,不需要太多首飾,留著你戴吧。」她低聲說。
我心下一樂,深知是明華郡主的話起了作用。
京中婦人全在今日首輔大人家的宴會上,想必是婆母這頂冠太過引人側目了吧。
畢竟在明華郡主嘴裡,此物可是我那已故的老祖母「遺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我千恩萬謝,叩謝婆母「拾得祖母遺物」,並且替我好生保存。
12
日子一日日過著,因為我時不時地「溫婉得宜」,今年侯府的年過得分外和睦。
秦雪柔抄的佛經經祠堂眾人過目後,她也收斂了一些。
不再作天作地妄圖「吸引」邵憲珩的注意。
柳若眉能有手段讓邵憲珩為她贖身,並養在外面未曾厭棄。
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秦雪柔禁足期間,邵憲珩倒是去看過她幾次。
但她每次都哭,哭得煩了邵憲珩便冷著她。
反正有柳姨娘在懷,他從來不會寂寞。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邵憲珩卻來了我的聽雪軒。
他的臉色是一貫的森冷,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
我裝作溫婉的樣子起身迎他。
邵憲珩長久不來,來了卻先問責我:「怎麼我才知道你在城西給拏雲置了一處院子?她年紀還小,又是個女兒家,置院子幹什麼?」
我面上掛著的笑僵硬在臉上,抬頭問他:「侯府現在落魄到連一處院子都要主君親自來過問了嗎?」
他顯然是被我噎了一下,但還是冷冷地說道:「拏雲一個女兒家早晚都要嫁人生子,不必給她置辦家產,給些銀米鋪子傍身便是,你這樣會慣壞她的。」
合著是看我日子過得太舒心來找我的茬來了,這溫婉得宜的主母,我做不到了!
我咒罵:「放你娘的臭屁!少在我面前噴沒用的沫子,女子本就世道艱難,攤上你這樣的爹更是不幸!」
原來平日裡心疼拏雲隻是表面,隻要涉及家產、錢財、名譽、權力,女兒就隻能是依附父權的「寵物」。
我的怒氣卡在喉頭,他又開口了:「近些時日也太給你臉面了,讓你忘了一個女人的本分,置辦宅子這麼大的事你竟自己一個人就辦了,你當真是被我寵壞了。」
我怒極反笑:「你在外面偷娶花魁的事怎麼沒說跟我商量一下?要不是我發現,你豈不是要讓京中笑話我一輩子?」
他來不及反應,我持續輸出:「拏雲要有你這樣用豬腦花思考的爹,她才覺得丟人得厲害,女兒怎麼就不能有家產了?多了二兩沒啥作用的肉就能撐起家業了?那你侯府的家業也太輕巧了些!」
他被我戳到痛處,瞪著我:「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拂袖而去。
我心中悲傷油然而生,成婚十多年,深知他自私。
可今日得見他的涼薄,我仍膽寒。
13
我深知深宅大院於女人的艱難,我貴為太師嫡女,尚有太多掣肘,更別說那些家境平凡的女子。
以前府裡唯我和秦雪柔一妻一妾, 我也就逞一些口舌之快, 未曾真正苛待過她。
給人做妾本就是下賤事, 哪個女人又不想為人正室?
所以對於秦雪柔的懲罰, 也都是點到即止。
時間一到,我便也解了她的禁足。
秦雪柔解了禁足後, 邀寵更勝以往。
柳姨娘花魁出身,自是獨寵。
還未等秦雪柔想出法子爭寵, 邵憲珩出事了。
柳若眉出身煙花, 想必是染了一些髒病, 不知不覺竟過到了邵憲珩身上。
隻是二人在梅花巷同吃同住半年之久,怎的拖了這麼久才發病?
我便不得而知了。
來往附上的郎中散醫無數, 皆束手無策。
他們都說,若是初期發覺瘙痒開始診療,或許還有得治, 如今, 隻怕是無力回天……
邵憲珩是個好臉面的, 想必是自己早早發現了不適,諱疾忌醫。
也有可能是他縱情聲色,對自己的身體不甚在意。
不過好在,我從未讓邵憲珩留宿過。
爭寵處於下風的秦雪柔, 也躲過了一劫。
她劫後餘生般來聽雪軒跪謝我,沒有了以前的矯揉造作,看著也沒那麼可憎了。
柳若眉雖出身煙花, 但才情俱佳, 再加上身世坎坷命若浮萍, 更得邵憲珩疼惜。
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
萬幸。
柳姨娘早在邵憲珩發病時就被婆母處置了。
等到了春日裡, 邵憲珩病情更重了, 半邊大腿腐爛流膿。
上朝、官場交際、往來應酬都無法出面。
隻能是我年滿十六的大兒子邵祁風承襲了爵位, 繼任家主。
他年紀雖小, 但行事頗有膽魄,新帝賞識。
拏雲性子活潑,書讀得也好, 選做五公主伴讀, 待公主長大, 可入朝做女官。
我忙著來往應酬,竟忘記了自己的官人還生著病。
待我去看他時, 他的半邊身子已經腐爛。
自己親兒子變成這等模樣, 婆母竟也不顧及?
等我抽空去主院請安時, 公公竟也爛了胯間, 藥石無醫。
……
我默默退下不再過問。
一桌子山珍海味要撒不撒地懸著,珍珠丸子白玉湯先堅持不住了,骨碌碌滾了一地。
「我說」這樣亂亂的真好。
往年都是太平靜了,以至於生出許多事端。
如今火燒到自己身上, 自然是自顧不暇了。
我戴上赤金紅寶石如意蓮花冠,沉甸甸地,戴在頭上,心裡踏實。
隻是原本歲月靜好的傍晚, 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雪柔。
她聲調軟軟:「奴婢給大娘子請安。」
說著便伏到我膝上,仰著頭問:「奴婢彈得一手好月琴,大娘子可要聽聽?」
我滿頭霧水:「勾引錯人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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