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神箭手，百步穿楊，一箭射中百米外的敵人將領，拿下頭功。

 

他當時開心地抱著我：「阿娣，我立功了，可以帶你過好日子了。」

 

可他不知道啊，那等榮耀是被太子黨內定過的，步兵都不敢動的人頭，被他遠程射下了。

 

領賞那日，太子胞妹陽信公主將我哥哥困在鬥獸場中，十隻老虎就在他十步外：「聽聞猛士百步穿楊，想必這麼近，射中會更容易吧。」

 

我等著哥哥回家，但回來的卻是折斷的血箭和緊握血箭的斷手。

 

那雙手早上還溫暖地握著我，說要帶我過好日子。

 

多年後，我走進了公主殿。

 

哥哥擅長拉弓，而我擅長制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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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毀了弓，就是放出了我這隻利箭。

 

1

 

陽信公主殿中傳來一聲尖叫。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丫鬟模樣的女孩跪在堂中，不斷給貴妃塌上雍容華貴的女子磕頭。

 

然而榻上的陽信公主臉色更差：「蠢貨，你弄壞了本宮與皇兄為父皇準備的禮物，就是千刀萬剐也賠不起。」

 

「公主饒命。」丫鬟說，「公主突然潑灑奴婢，奴婢一時沒站穩…」

 

我在一旁，將這一切看得清楚。

 

原是丫鬟上茶，陽信公主嫌燙，拿起桌上沸水潑向了她，她一時驚慌，撞到旁邊架子，架子上的竹編工藝品掉在地上，壞了。

 

那竹編工藝品是她與太子從民間搜羅來的，樸素中又透露著精巧，層層打開後，還能看見萬民給太子的美譽。

 

——雖然都是太子把刀架在百姓脖子上讓他們寫的。

 

這個禮物是公主與太子在春祭時給皇帝準備的，皇帝見多了好東西，這種物件新奇，還能給太子黨拉一波好感，體現他受民眾喜愛，廉潔奉公的形象。

 

壞了，都不知道去哪裡修，更不知如何給皇帝交代了。

 

陽信公主大怒：「你這婢子是說都怪本宮潑你了？」

 

「奴婢不敢！」

 

整個堂內禁喏寒禪。陽信公主跋扈，喜怒無常，在她跟前侍奉是掉腦袋的事情。

 

也是因此，我剛進公主府，就被安排了這個差事。

 

我走上前，檢查了一下那個竹編工藝品，拿起地上的碎瓷，削削減減。

 

掌事大丫鬟見狀差點沒嚇暈過去。

 

她趕緊跪在我身邊：「殿、殿下，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我，我這就把她拉出去。」

 

「慢著。」陽信公主阻止了大丫鬟的舉動，「拿過來給本宮看看。」

 

我將工藝品呈上去。

 

竹編工藝品形狀調整後，那本是一隻雙翼神獸，我將雙翼調整為周身祥雲，倒是更顯祥瑞了。

 

陽信公主抱著左看右看，越看越滿意：「這樣似乎更好看了些。」

 

我垂著頭：「這種竹編不是什麼本事，能幫到殿下，是奴婢的福氣。隻是…」

 

陽信公主拉了一下祥雲，那個寫滿謊言的紙帛沒有出來。

 

「隻是。」我繼續說，「機關有所變化，奴婢能改，但是需要一根新竹子。」

 

皇宮裡到處都是磚瓦，哪裡有竹子，要是去皇家園林砍了再帶來，怕是誤了時辰。

 

陽信公主焦急，忽然看見了我肩膀上的一枚竹葉。

 

她捏起來：「你這是從哪裡蹭到的？」

 

我大驚，磕頭：「公主饒命，奴婢早上去浣衣局，許是不小心蹭到了，原諒奴婢服飾不潔之罪。」

 

陽信公主不滿地踹我一腳：「蠢貨，本宮在問你竹子在哪裡。」

 

掌事大丫鬟忙討好地笑：「浣衣局和公主殿中間的宮道間，是有一處小竹林。奴婢知道。」

 

陽信公主指著她：「你，去把竹子給本宮砍了。」

 

又指指我：「你拿到竹子給本宮復原。」

 

我頭低垂至地面，掩住唇角的笑意：「奴婢遵命。」

 

那片隱蔽小竹林是皇帝與逝去愛妃的定情之地，是皇帝不可觸的逆鱗。

 

今日送上去給太子拉好感的禮物，也會成為送太子下神壇的助力。

 

2

 

竹編並不是我輕松學會的本事。

 

那是我日日夜夜，雙手舊血痂覆新傷才練就的巧手。

 

因為我要給哥哥最鋒利的箭。

 

我和哥哥是要飯相識，飢荒災年，食不果腹，他長的秀氣，被五六個壯漢搶了食物，我猶豫片刻，將我從垃圾裡刨出來的半個窩窩頭，分了他半個。

 

後來我被紈绔騷擾，他為了救我，被紈绔拉去打斷了腿。

 

再後來我們就白天覓食，晚上分享。

 

像我們這種人，本是S了都不聲不響的，但有了哥哥後，我如果哪天回的晚了，就能看見他焦急地守在門口。

 

這種有人牽掛的感覺真好。

 

官府徵兵，哥哥是天生的神箭手，我是天生的制箭人。我的箭在他的手上穩準狠，屢立奇功。

 

哥哥把所有的賞賜都給我。

 

他說，若我那天S了，這些吃的盤纏給你，我也好放心。

 

我說你不會S，因為我永遠會為你在暗囊備好十支小箭。

 

這十支箭箭身小巧，S傷力驚人，我還在箭身上刻了兩位牽手的小人。

 

哥哥說，那是他的護身符。多少次生S關頭，哥哥都險中取勝，平安歸來，一支小箭也沒動過。

 

一次戰役，敵方將領戰功赫赫，官府有令，能拿下對方人頭者，賞布匹百兩，府邸一座。

 

出發前哥哥激動地說：「我已經記住了那個將領的畫像，我會努力拿賞，拿了賞，我們就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我笑著說好。

 

可是那個將領是太子黨早已內定的功勳，哥哥一無所知，在百米外射穿了對方的喉嚨，離太子隻有一米之遙。

 

哥哥回來後，說他得了賞，而且意外地，特許進宮領賞。

 

他抱著我：「阿娣，我立功了，可以帶你過好日子了。」

 

他特意買了身新衣服，淨了面，白天進宮，直到晚上，官員才給我送來一支折斷的血箭。

 

是我給哥哥特制的小箭。

 

哥哥的斷手，正牢牢握在血箭之上，指甲SS扣在我畫的兩個小人的印記上。

 

我聽說，那天哥哥被叫進宮去，太子胞妹陽信公主將我哥哥困在鬥獸場中，十隻老虎就在他十步外：「聽聞猛士百步穿楊，想必這麼近，射中會更容易吧。」

 

陽信公主拿走了他的箭袋，卻給了他一張弓，像是要嘲笑他。

 

哥哥從來沒有取過護身符，這次，他從暗囊中抽出小箭。

 

箭箭又快又準，雙箭三箭齊發，竟在瞬間斃了九隻老虎。

 

陽信公主的臉色很不好看。

 

哥哥伸手去拿第十支箭，卻拿了個空。

 

原來陽信公主不是沒有發現暗囊，她隻是故意取走了一支。

 

若是有機會，哥哥本可以從其他老虎屍身上上取回小箭，再次射S。我的小箭是特制的，堅硬異常，穿骨不斷。

 

但哥哥曾因為救我而落下的腳傷拖累了他，在他握住血箭的時候，老虎已經咬住了他的腰身。

 

老虎一口口咬S了他，他始終SS握著血箭。

 

在他咽氣的時候，箭斷了。

 

送我哥哥回來的官員神色輕蔑：「姑娘，他一共有十支箭，還剩了一支，你需要嗎？」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

 

第十支箭，是我自己啊。

 

3

 

太子和陽信公主在宮中權勢滔天。

 

因為他們的生母是皇後，皇後的哥哥是大將軍，軍功赫赫，九子奪嫡時亦有從龍之功，在朝中一手遮天。

 

唯一的缺憾是太子不是長子，但也並無妨礙。

 

聽說太子拿改後的竹編獻給皇帝的時候，皇帝很開心。

 

陽信公主把我叫到了房中。

 

「這次你有功。」她懶懶地說，「本宮打算賞你親眷，可想要什麼嗎？」

 

說完，她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讓我後頸竄起一股涼意。

 

我無親眷，太子公主把權後，民不聊生，我的父親被徵兵，母親被強搶，兄弟姐妹皆被餓S。

 

雖非親生勝似親生的哥哥也S在她的手上。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賞我些什麼。

 

竹編是貧民家才會的手藝，太子公主向來以體恤萬民著稱，但其實最瞧不起貧民。

 

我還在和哥哥要飯的時候，會蹲在權貴的酒樓外，期盼著能蹲到一些倒出來的剩飯剩菜。

 

當時陽信公主在天子廂房，派人來說，如果有人願意進去解個悶，那麼就給他們一肚子的雞腿吃。

 

哥哥想去，我拉住了他。

 

我旁邊也蹲了一對兄妹，那個哥哥立刻起身跟著小廝去了，那個男孩進去後，陽信公主輕蔑地瞥了一眼：「脫衣服，學狗爬。」

 

她讓他學狗叫，學豬拱，拿發簪扎他的指甲縫，讓他赤腳走過帶釘的木板。

 

我們都知道吃的多麼來之不易，他咬牙撐下來了。

 

最後陽信公主玩累了：「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妹妹，讓她進來吧，給她雞腿。」

 

妹妹進去的時候滿懷希冀，兩位兄妹彼此對視，一個是英雄，一個是開心。

 

陽信公主卻命人剝開妹妹的肚子，將滾燙的砂鍋煲雞倒進去，妹妹慘叫，哥哥不斷磕頭求饒。

 

陽信公主惡狠狠地說：「以後你們這些髒東西都離本宮遠點。再敢在本宮進膳的時候礙眼，就不是這麼輕饒了。」

 

後來那對兄妹被剝皮抽骨，掛晾在了那座食府外面。

 

從此，京城中所有要飯的都知道，陽信公主眼裡見不得髒東西，誰也不敢在她面前蹲食。

 

所以她如何能夠容忍我哥哥這樣骯髒的人，卻奪了本屬於太子哥哥的榮耀，如果能接受像我這樣的人，侍奉她的左右。

 

如果她發現我曾經是乞丐，那麼賞下來的，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我跪伏在地：「謝公主殿下抬愛，奴婢本是燕百夫長家用丫鬟，若殿下要賞，便賞他們吧。」

 

幸好我早有準備。

 

燕百夫長是哥哥的將領，為哥哥之S義憤填膺，願從身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果然陽信公主眼中的冷意稍淡。

 

她將賞賜吩咐下去，我松了口氣。

 

片刻，她又悠悠笑著：「本宮不喜歡竹編那些玩意，如今你也修好了它，算是盡了本分，這雙手，不如砍了吧。」

 

4

 

見我沉默，陽信公主笑容驟斂：「怎麼，你不樂意？」

 

「奴婢並非不樂意，隻是有些擔心。」我說，「如果奴婢沒有雙手，如何好好侍奉公主殿下。」

 

「難為你有這份心。」陽信公主說，「本宮將你這雙手好好存起來便是。」

 

陽信公主喜歡虐S貧民。

 

她嫌她們髒，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陽信公主還有一個癖好，就是在將貧民折磨的奄奄一息後，再將他們剝皮抽骨，洗上好多遍，她才覺得幹淨些。

 

我將雙手垂下：「若是如此可以換得殿下歡心，奴婢願意。隻是希望殿下將雙手還給奴婢，奴婢手髒。」

 

她對我的回答很是滿意。

 

刀落地的時候，我額頭具是冷汗，但一言未發，她目光灼灼看著我，似乎在等待我的饒命和慘叫的，但她沒等到，略有失望地揮揮手，讓我下去。

 

「奴婢還有一個請求。」我跪下去，「奴婢此身不再完整，不配時常侍奉殿下左右，奴婢希望殿下將收拾髒人屍骨的活計交給奴婢，讓奴婢為殿下分憂。」

 

她每次S貧民後，又不好讓皇帝發現，所以特意有一個小地窖放著這些人的殘肢斷臂。

 

這種活人人都躲，我卻還迎上去做，她自然沒有異議，直接答應了我。

 

我抱著那雙手拜下去：「謝公主殿下賞。」

 

踉踉跄跄走出門後，我本來疼痛到失神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在制箭的過程中，箭身本身會塗抹厚厚的保護層，使其破空而出，經久不壞。

 

制箭的我熟知各種物料的材質，有一種材質，柔軟有彈性，摸起來就像是人肉一樣，有一種樹漿和顏料，混合在一起就像是血一樣。

 

我在進宮時，就準備好了一雙假手與一雙假腳，甚至我身上的每寸皮膚都覆蓋了一層假皮。

 

公主殿下啊。

 

哪有一支箭，是沒有經過層層處理就來到敵人面前的呢。

 

甚至箭芯，都會經過多重處理，使其堅硬非常。

 

就像我現在的決心一樣。

 

而有一種材質，經過處理，外表其貌不揚，但粗粝的磨面貫穿人的身體的時候，會讓每寸血肉都感覺到令人顫抖的鈍痛。

 

那就是人骨。

 

5

 

我如願以償走入了公主殿下的地窖。

 

剛下臺階，就撲面傳來了泥土和血液混合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