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入宮的時候，就聽聞皇後娘娘溫婉賢淑，人淡如菊。

 

後來入了宮，經過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我才徹底看透了她。

 

看透了她的道貌岸然。

 

看透了她的表裡不一。

 

我和她不一樣，我從不自詡清高。

 

在這人間，你、我都不是神仙。

 

又何必拒絕庸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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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前，母親親自來給我梳頭。

 

她默默流著淚，手上卻沒有停下來，不能耽誤入宮的吉時。

 

「蘭卿，你入了宮後，好生侍奉陛下和皇後娘娘。陛下和娘娘都是賢德之人，必不會讓你受委屈。」

 

她這麼說，我也就這麼信了。

 

我父親位居正三品戶部尚書，很得皇帝器重。

 

所以一到年齡，我就被送入了宮中。

 

初入宮中我便被封為了貴人。

 

母親告訴我，進入皇宮不比在自己家裡，讓我謹言慎行。

 

她還告訴我，皇後賢德，貴妃驕縱。

 

讓我多親近親近皇後，躲著點貴妃。

 

我也這麼做了。

 

皇帝臨幸我的第二日一早，我就去拜見了皇後。

 

皇後娘娘神色淡淡地坐在鳳位上，殿中燃著淡淡的燻香。

 

她輕輕抬手，讓我落座。

 

我落座後，沒多久其他宮的妃子也到了。

 

俞妃和貴妃娘娘兩個在皇後宮中，就那麼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執了起來。

 

竟然是為了儲君之位。

 

我沒想到宮中竟是這麼個局面。

 

不是我以為的暗流湧動，而是直接了當的爭執。

 

俞妃：「長幼有序，貴妃如此做派，難道有奪嫡之心？」

 

貴妃也絲毫不甘示弱：「本宮自然沒有，但天下能者居之，入世有才之人，舉賢自當不避親。」

 

而鳳位上的皇後娘娘轉動著手中的念珠，好似這些紛爭與她無關。

 

我默默地垂下眼，沒再去看。

 

後宮妄議儲君之位，已是離譜。

 

皇後娘娘卻既不阻止，也不呵斥。

 

我心中暗自腹誹，這皇後娘娘唱的哪一出？

 

難道是俞妃和貴妃將她架空了不成？

 

俞妃和貴妃的爭執被下朝趕來的皇帝打斷了。

 

皇帝穿著朝服，一臉不悅。

 

顯然，他聽到了剛剛的爭執。

 

他對著低下的嫔妃大聲呵斥：「你們都當朕是S了嗎！」

 

大殿中立刻噤若寒蟬，大家都低著頭不敢作聲。

 

這麼一場鬧劇，因為皇帝的怒火停息了。

 

在宮中時日久了，我才知道了前因後果。

 

皇後娘娘人淡如菊，喜風雅，喜花開花落，不喜歡俗世。

 

所以後宮掌權的是貴妃娘娘和俞妃。

 

俞妃是皇後的手帕至交，因為有著皇後撐腰，才敢和貴妃抗衡。

 

宮中被這兩位娘娘攪得有些烏煙瘴氣。

 

我作為新入宮的妃子，隻好裝聾作啞，沉寂一陣。

 

2

 

宮中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貴妃娘娘說俞妃宮中的紀答應偷了她的炭火。

 

紀答應是我兒時的玩伴，我與她一同入宮。

 

貴妃罰她穿著單衣跪在原地。

 

還讓我們其他妃嫔一起去觀刑。

 

我和其他妃嫔到的時候，俞妃正在和貴妃嗆聲。

 

「她與你同為天子妃嫔，你怎可如此羞辱她！」

 

貴妃坐在椅子上，冷哼一聲：「作為妃嫔，手腳卻不幹淨，不該罰嗎？」

 

我看了一眼雪地裡的紀答應，她面色發白，唇色發烏，渾身顫抖，可憐得不行。

 

我不由抓緊了身上的披風。

 

貴妃娘娘手段好毒，不僅要紀答應的命，還要踩碎她的尊嚴。

 

我不能見S不救。

 

我慢慢退出了貴妃宮中，向皇後宮中走去。

 

紀答應是無辜的，誰都知道。

 

我走到皇後宮門的時候，他們告訴我皇後去御花園賞梅去了。

 

我又去了御花園。

 

此時的皇後娘娘正披著暖和的大氅，手捧著暖爐，站在梅樹下賞梅。

 

我對她行了一禮。

 

她頗有些不悅地看向我。

 

她沒有讓我起身，我隻好繼續保持著行禮的姿態。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擅自處置俞妃宮中的妃子，娘娘是否要移駕去看看？」

 

我低著頭，等著她回話。

 

隻聽見頭頂傳來淡淡的幾句：「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

 

然後抬手讓我起來，緩緩地走了。

 

我站起身看著皇後的背影，微微蹙眉。

 

皇後身邊的姑姑對我見了一禮：「貴人，娘娘說了清者自清。貴人還是回去吧，莫要敗了娘娘的興致。」

 

他們一行人走遠了，我身邊的侍女才道：「貴人，皇後娘娘不會理這些俗世的。」

 

皇後走過的地方，梅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當真應了那句落花無言，人淡如菊。

 

在其位謀其事，她空享著皇後之尊，卻自恃清高，不理俗世。

 

我現在很確定，皇後德不配位！

 

我重新回了貴妃宮中，紀答應依舊跪在那裡，但是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看了一眼怒火中燒的俞妃，緩步走到貴妃面前。

 

「貴妃娘娘，嫔妾有一句話想私下與娘娘講。」

 

貴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站起身走到屋內，我跟了上去。

 

我什麼也沒說，緩緩地跪在了她的腳邊。

 

貴妃有些驚訝：「你這是做什麼？」

 

我抬起頭看著她：「貴妃娘娘，嫔妾入宮時日也不短了，有些事也看清了，嫔妾真心覺得皇後娘娘德不配位，嫔妾日後願侍奉娘娘左右，絕不反悔！」

 

貴妃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詭異地嗤笑一聲。

 

「你這是著急來投誠了？」

 

我點點頭。

 

「那你能做什麼呢？」

 

我笑著，臉上沒有絲毫的怯意：「娘娘日後自然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貴妃抬手用尖細的指甲戳著我額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繼續笑著：「是嫔妾唐突了，那就先讓娘娘看看嫔妾的價值，娘娘再考慮考慮。」

 

說著我站了起來。

 

「娘娘，您最好放紀答應回去。」

 

貴妃橫了我一眼。

 

我裝作沒看到繼續說：「宮中之事現在多為娘娘掌控，天子嫔妃還要依靠偷炭過冬，這不就是暗指娘娘您克扣紀答應月例麼？俞妃現在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了，御前告娘娘一狀，娘娘您可就難辦了。」

 

貴妃聽聞臉色這才緩和了。

 

我繼續趁熱打鐵：「這搞不好就是俞妃的圈套，正等著您去踩呢。」

 

貴妃娘娘總算是正眼看我了：「依你說怎麼辦？」

 

「娘娘，如今內務府還有皇後的人吧。您就說對紀答應隻是小懲大誡，順勢以內務府人克扣月例為由，整頓內務府。」

 

剩下的話，我沒再繼續說。

 

貴妃點了點頭：「今日之事便按你說的做，過幾日你來找我，你替我做一件事，做成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貴妃這是答應我的投誠了？

 

貴妃娘娘按照我說的放了紀答應，俞妃看向了我。

 

我對她微微一笑。

 

她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麼，離開了。

 

我連忙讓人叫來太醫醫治。

 

可是我還是晚了一步，太醫說她被凍傷了根本，可能救不回來了。

 

當晚俞妃差人送來了一批上好的布料，說是賞我的。

 

我撫摸著布料絲滑的觸感，看著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

 

這皇宮裡好冷。

 

3

 

沒幾日，貴妃便叫我過去。

 

一同在的還有霏嫔。

 

貴妃娘娘坐在榻上，一副慵懶的樣子。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一旁的霏嫔。

 

霏嫔起身遞給我一個東西，我打開一看，是個巫蠱娃娃，上面寫著生辰八字。

 

「這是誰的八字？」

 

霏嫔：「問那麼多做什麼？」

 

我看了一眼榻上的貴妃娘娘。

 

她開口說道：「你將這個東西放到皇後寢宮。」

 

我輕輕地一挑眉，貴妃娘娘手段真毒。

 

我接過：「娘娘，請聽嫔妾一言。這東西不能放到皇後宮中。」

 

貴妃看了過來。

 

我輕輕一笑，將巫蠱娃娃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抬起頭看向貴妃娘娘，語氣不緊不慢。

 

「皇後娘娘人淡如菊，自稱不喜經營算計，陛下、天下百姓都深以為然。此法子隻怕會反噬自身。」

 

貴妃娘娘眼神一冷：「哦？那你說該怎麼辦？」

 

我繼續笑著：「皇後娘娘道貌岸然，又得陛下愛重，想要對付她，還得在她的清高孤傲上下手。」

 

貴妃娘娘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我的話。

 

這時一旁的霏嫔眼神一亮：「娘娘，嫔妾聽說皇後娘娘身邊有個侍從，皇後娘娘對他頗為青眼相加，這或許是個機會。」

 

我看向霏嫔，她怎麼會知道這事？

 

霏嫔一臉揶揄的神色：「嫔妾曾偶然見到皇後娘娘與那侍從在御花園中交談甚歡，若能從這侍從身上做些文章，或許能讓皇後娘娘自亂陣腳。」

 

貴妃娘娘神色變了變，隨即點了點頭，看向我：「好，你去查查這侍從的底細，看看有沒有可利用之處。」

 

我點點頭退了出去。

 

4

 

我原以為會費些功夫。

 

沒想到皇後娘娘與那侍衛交好，宮中幾乎人人知曉。

 

概因皇後娘娘自己毫不遮掩。

 

那侍衛此前不過是冷宮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侍衛，後來得了皇後娘娘的舉薦，一躍成了御前侍衛。

 

皇帝來看貴妃的時候，那侍衛正在當值。

 

貴妃衝一旁的侍女使了一個眼色，那侍女點了點頭。

 

在端糕點進來的時候，故意腳下一歪，與那侍衛撞了個滿懷。

 

她不小心扯了一下侍衛的袖口，一個手帕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我聽到動靜起身查看，我身邊的皇帝、貴妃也向外看去。

 

我輕聲斥責了一句侍女，讓她撿起地上的手帕。

 

「毛手毛腳的，此等私密之物可要收好了。」

 

侍女連忙擺手：「這不是我的手帕，是霖侍衛的。」

 

我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霖侍衛，示意侍女將帕子交還給侍衛。

 

這時一旁的皇帝發話了：「等等。」

 

他揮手讓侍女將帕子遞給他。

 

他將帕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又抓在手裡好一會兒，眼底神色越來越冷。

 

那帕子上赫然繡著一枝綠梅。

 

皇後娘娘最喜綠梅。

 

皇帝沒有說什麼，隻是怒氣衝衝地走了。

 

我跪在地上，看著皇帝帶著怒意的步伐，知道這事成了。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聞皇帝將皇後娘娘召去了。

 

我坐在自己的宮殿慢條斯理地喝茶，沒去湊熱鬧。

 

自然會有人告訴我事情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沒一會兒，霏嫔進來了。

 

她面上難掩喜色：「皇帝怒斥皇後的聲音殿外都聽得一清二楚呢。」

 

我看向她：「怎麼發落的？」

 

她喜色一頓：「皇後娘娘怒氣衝衝地從殿內出來就走了，沒聽到皇帝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