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
沈瑜後院妾室十數位。
他身居高位,自是有人上趕著討好。
我記得幾年前,府裡曾經有一位叫蓮音的侍妾。
進府時隻比願兒大三歲,花一樣嬌嫩的年紀。
聽說本是官家女,因父親下罪才被牽連為奴。
沈瑜便多憐惜她幾分,有段時間日日去她那兒。
小女孩,心性不定,得了寵就有些心高氣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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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做過半夜假裝害怕,讓婢女將沈瑜從我這裡喊走的事情。
沈瑜得了我同意後,匆匆披上衣服就去了。
我倒也不生氣。
說實話,我的年紀能當她媽了。
和一個小孩計較,沒必要。
我要氣,也該氣納了人進來的沈瑜,是他自己想睡人家。
可有些人,我不放在心上,她偏要上趕著招惹。
因為得寵,蓮音很快就懷孕了。
她變得更加恃寵而驕。
我不喜沈瑜的那些鶯鶯燕燕,隻讓她們半月才來請一次安。
她每次都要推脫身子不適,晚半個時辰才到。
她說自己肌膚嬌嫩,要用最好的綢緞。
上好補品和料子就流水般送到她的院中。
沈瑜也都由著她。
這讓她的氣焰更加囂張,仗著懷孕,數次挑釁我。
畢竟當時大家都認為,我不過是先王妃的替身罷了。
果不其然,沈瑜並未因此罰她,隻口頭教訓了兩句。
蓮音一時間在府中風頭無量。
人人都說沈瑜愛她。
虛幻的贊美讓才年僅十六歲的她昏了頭,竟然膽大包天地偷穿了嫡姐的衣服。
站到沈瑜面前說:「夫君,我是不是更美?」
當時沈瑜臉上的表情,我都覺得心驚。
揮了揮手,蓮音被哭喊著扒了衣服,灌了落胎藥。
最後還是我求情,她才沒有被丟進青樓,成為一點朱唇萬人嘗的J女。
可一朝從雲端跌落,刺激太大。
蓮音瘋了。
天天光著腳,披頭散發,抱著枕頭到處跟人說這是她的孩子。
沒過多久,就因半夜亂跑,失足掉進湖中,早上才被人發現,但早就沒了呼吸。
沈瑜知道了後,隻是淡淡地說了句:
「晦氣。」
那時我便知道,嫡姐在沈瑜心中的地位,無人能取代。
9
所以我怎麼敢相信他口中的承諾。
尤其我母族勢微,一切都要仰仗沈瑜。
若有一日他厭煩,我該怎麼辦?
但還好,我的女兒貴為皇家郡主,哪怕是成親之後也無人敢欺她。
是以我從不妨礙沈瑜與女兒親近。
我隻希望,他對女兒的舔犢之情越深越好。
在這古代,父權至上。
有些東西,終究是我無法給予女兒的。
若是在現代,我能做得便多的多。
但我幾乎不教女兒現代的思想。
因為,我不願她像我一樣,在這個時代裡成為一個孤獨的異類。
她身為皇家郡主,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而我會為她尋一位身邊幹幹淨淨、願意寵她愛她的如意郎君。
翱翔的鷹做不了,至少能無憂無慮、幸福安康一生。
9
向女兒表明心意的是沈曦的同窗。
其父親和沈瑜是故交。
世家公子,芝蘭玉樹,素有美名。
是京城炙手可熱的金龜婿。
就連沈瑜也十分滿意此人。
讓沈曦來勸我:「母妃,子辰那人我知根知底,他於小妹是真的愛惜,也願意等到她十八歲。」
我早就放出過風聲。
明珠郡主出生時得高人批命,十八歲時才能成婚。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我打發走了沈曦,看著女兒明顯春心萌動的神色,嘆了口氣:
「願兒,聽娘的話,拒了他吧。」
女兒臉色一白,「娘,為何?」
我問:「你可知那個徐子辰是家中獨子?」
女兒點了點頭。
我又問:「那你知道,他有多少個姊妹麼?」
女兒茫然了。
我平靜地說:「十六個。」
「五個嫡親姐姐,餘下的,都是異母的庶姊妹。」
女兒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越來越白。
我繼續說:「願兒,你若嫁過去,就必須生出嫡子。」
「或者。」我頓了頓,「你願意接受他納妾。」
安本朝法律,願兒貴為郡主,她的郡馬未經允許不可納妾。
但徐家是百年世家,徐子辰是主家唯一的獨苗苗。
他若是以願兒無出為由納妾。
就連沈瑜也不能指責。
因為這個時代就是如此。
男女之間,天生就是不平等的。
但願兒相比較於其他女子,又是幸運的。
10
我溫聲說道:「願兒,你還未成親,不知道這種苦楚。」
「和你恩愛纏綿的人,可能前一晚還抱著其他女人耳鬢廝磨。」
「他們的孩子,還會叫你母親……」
女兒的眼裡已經泛起淚花,搖著頭:「我不、我不要!」
她哭著說:「娘,我不要嫁他了!」
我輕輕擦拭掉女兒臉上的淚水。
她才十五歲,我不想她在本該肆意成長的年紀早早地生兒育女。
嫡姐是我心中之痛。
我也被困內宅多年,內心從未如意。
但我的女兒可以不重蹈覆轍。
這門婚事,雖然沈瑜滿意,但終究還是黃了。
那徐家很快便讓徐子辰和其他貴女定了親。
女兒消沉了一段時間後,也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活潑,撲進我懷裡,小聲說:「您從前說自己不圓滿,那時我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
女兒抬頭,亮晶晶地看著我:「您既然不願跟父王過,等我成親了,就帶您一起去封地。」
女兒的封地在南方,是個富庶平和的水鄉。
我心動了一瞬,但很快冷靜下來。
哪有那樣簡單。
沈瑜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手握大權。
他想對我做什麼。
我毫無反抗之力。
好在這麼多年,他到底對我還有幾分情意。
我點了點女兒的額頭:「這話,可不要在你的父王面前說。」
女兒親昵地蹭了蹭我:「知道了娘,我又不傻。」
我笑了笑沒說話。
屋內其樂融融,我並未注意到。
窗外一個人影站了許久後才離開。
12
陪女兒用完晚膳,我以為今日沈瑜也去了妾室那兒,便早早梳洗入睡。
屋裡香燭漸漸燃盡。
我剛有些睡意,就察覺到有人進來。
「誰?」
我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正想起身,卻被人抓住雙手按在床上。
「王爺?」
我驚詫地看著沈瑜。
他像是喝醉了,不復往日的端方莊重。
雙眼猩紅,發冠也亂了。
帶著檀香的墨發落在我的臉上,有些痒。
「王爺今日不是宿在妾室那兒嗎?怎地大半夜過來?」
聞言,沈瑜自嘲地笑了一聲:「我聽聞你不喜妾室,特地來看看你睡得如何。」
「可你睡得很好。」
他仿佛迷茫無措地看著我:「阿彌,為何你不難過?」
沒有期待,哪裡來的難過?
我躲開他的目光:「王爺,你醉了,我去叫人端來醒酒湯。」
沈瑜攔住我,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阿彌,這麼多年,我對你不好嗎?」
他的語氣裡除了憤怒,還有委屈。
「我給了你正妃的尊榮,後院的妾室哪個都越不過你去。」
「那些庶子庶女也從未礙著你。」
「是,我們的開始或許並不美好,但我捫心自問,從未對不住你過!」
他緊緊掐著我的手臂,掐得我生疼:「你為何想離開我?!」
我反應過來:「下午我和願兒說的話,你聽見了?」
沈瑜默認了。
我心情復雜,沒想到沈瑜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低聲說:「沈瑜,你沒錯,那我又有什麼錯?」
因為嫡姐的遺言,我放棄了當時的意中人,入了王府。
一邊要照顧嫡姐的兒子,一邊要學著管理王府、應付那些貴夫人。
那段時間我心力憔悴,也期望過沈瑜。
可有一次,我去送湯,在書房外,親耳聽見他對幕僚說:
「繼妃終究是庶出之女,比不得元露,上不得臺面。」
那時起,我對沈瑜再也沒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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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臉色煞白,解釋道:「我曾經對你有過誤會,以為你是那些攀龍附鳳的女子……」
原來如此。
沈瑜以為我是趁著嫡姐逝世的機會,費盡心思地嫁給他。
「可後來,我總是不自覺被你吸引,目光在你臉上駐留,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沈瑜抱著我,袒露愛意,「每次和你同房,我都無比歡愉。」
「阿彌,我愛過元露,但我現在愛的人是你。」
可若我不是趙元露的妹妹,沈瑜當初又怎會對我另眼相待?
「你一邊說你愛我,一邊卻可以與其他女人綿延子嗣。」
我推開他,含淚對他說:「沈瑜,我要的不是這樣的愛。」
難道沈瑜當初不愛嫡姐嗎?
我相信,這般情話,洞房花燭夜時,他也一定對嫡姐說過。
「你想象一下,我曾經是別人的妻,為其他男子生兒育女……」
「住嘴!」沈瑜大怒,SS鉗住我的肩膀,「你想嫁給誰?」
「當年那個和你通信的窮秀才嗎?!」
我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沈瑜,你看,我隻說了一句,你就受不了。」
「可這麼多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
每每和沈瑜同房時,我都會不受控制地想。
他在床上對其他人也是這樣溫柔嗎?
哪怕在古代生活的時間已經比前世還要久了,我的靈魂還是向往平等自由的。
這也是我的痛苦之處。
我望向沈瑜的手:「一想到,你這雙手前一天都可能還愛撫著其他人,我都想吐。」
沈瑜抿了抿唇:「那我將她們都打發了,可好?」
「阿彌,你別哭。」
他抬手想給我擦淚,但顧忌我的話,又不敢動了。
看著竟有些手足無措。
我痛苦地笑著:「可是,那些妾室又有什麼錯呢?」
這封建社會是會吃人的。
尤其是女人。
就算她們不想,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她們安分守己,自身難保。
我又何苦去為難她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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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放我走吧。」
我花了整整十八年的時間完成嫡姐的遺願。
十八年的同床異夢、貌合神離。
誰又知曉我的苦楚?
如今我已經三十六了,眼角有了細紋,早已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少女。
可我的內心始終向往著自由。
女兒的話重新燃起了我的希望。
我拿出一封休書,誠懇地看向沈瑜:「我知道皇家沒有和離一說,所以我甘願自請下堂。」
這個瑞王妃之位,困了我太久太久了。
沈瑜赤紅著眼,惡狠狠地說:「你做夢!」
他奪過休書,撕了個粉碎。
「我放你走,讓你去找那個老情人徐褚嗎?」
沈瑜勾起一抹諷刺的笑:「他現在是江寧知府了,卻至今未娶妻,怕是還念著你呢。」
我一聽,內心復雜。
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總是對我腼腆笑著的少年。
當年是我負了他。
他何至於此?
我不希望牽連到無辜之人:「你可以去查,入王府後,我與他再無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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