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吐舌頭，站到了他身側，臉不紅心不跳道：「人家擔心你找不到路所以回來接你嘛～」

沈馳也扭頭看我，面無表情的臉上好像在反問：

 

「你看我信嗎？」

 

不過他倒沒真的反問出來，隻是沉默地跟著我上了打好的滴滴，又沉默地跟著我進了預訂好的包間，然後沉默地看著服務員一盤一盤上菜。

 

直到服務員離開，我點燃蛋糕上的蠟燭，同他道賀，他才回過神，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笑眯眯道：「學長快許願吧。」

 

沈馳也猶豫了會兒，還是雙手合十，閉上了眼。

 

我在一旁撐著臉看著他，精致的臉上滿是虔誠，看得我很想突然親他一口，他大概會嚇一跳，瞪圓一雙桃花眼，無措地看著我。

 

Advertisement

不過不急。

 

我敲著食指安靜等待著。

 

不多時，沈馳也許好心願，緩緩睜開雙眼，燭火倒映著，讓他的眼睛格外璀璨。還是不好意思，他耳朵紅紅的，吹滅蠟燭之後，就立刻開始切蛋糕了。

 

我笑著打岔，幫他緩解尷尬：「學長許了什麼願望？」

 

沈馳也輕聲道：「不能說。」

 

「想不到學長還相信這個。」

 

這話我就是隨口說的，本以為沈馳也不會回應，但卻在接到蛋糕的時候，我聽到他嗯了一聲。

 

我有些意外。

 

不過更讓我意外的還在後面，沈馳也居然開始主動找話題了。

 

「很幼稚吧。」

 

他問。

 

我笑：「很可愛。」

 

沈馳也目光閃了閃，耳根更紅了。

 

我又接著道：「真的，因為我也相信，所以我們都很可愛。」

 

沈馳也跟著笑了。

 

雖然這是他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但其實也有進步，比之前笑得多了。

 

插科打诨著，我們吃完了晚飯。

 

沈馳也放下筷子，等著我宣布結束。

 

我叫他：「學長。」

 

他確認：「回去？」

 

說著他就要起身。

 

我搖頭：「不是，我其實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沈馳也有些疑惑地又坐了回去，我打開手機，遞到了他面前，他狐疑看過去，隻一眼，就瞪大了眼睛，隨即開始翻看下面的內容。

 

我給他看的是校園論壇，依舊是以他為中心的帖子，但這次不是聲討他的，而是為他鳴不平的。

 

說實話，大學裡的校霸並不是什麼好聽的詞匯，因為這個年紀的學生都更成熟更有頭腦，校霸比起說是一個敬畏的稱呼，其實更該說是不好聽的外號，比起敬畏，更多的是嘲諷，雖然現實中大家會因為有所忌憚遠離，但其實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孤立和排擠。

 

如果真的是欺負了別人，做了壞事，那確實罪有應得，但如果沒有，那「校霸」也不過就是一種冷暴力霸凌和網絡語言霸凌的另一種受害者。

 

沈馳也就是後者。

 

12

 

第一次見沈馳也，其實是高二那年。

 

我晚自習下課，有點餓，就讓張叔帶我去了家裡名下的商業街吃消夜。

 

因為有點晚了，所以街上幾乎沒什麼人，還在營業的店鋪也沒剩下幾家了。

 

我就在街口的一個角落裡，看到了蹲在地上喂流浪貓的沈馳也。

 

他蹲在陰影下，纖長的脖頸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度，額前的頭發有些長，遮住了一半眉眼，鼻梁挺拔，鼻尖嘴唇和下巴組成的精致的下半張臉，看起來有些緊繃，不太開心的樣子，但落在小貓背上的指腹又格外溫柔。

 

那個年紀，正是少年開情竇的時候，所以我毫無意外地一眼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男生。

 

為了制造和他見面的機會，之後的放學時間，我總會借口飢餓讓張叔帶我去商業街吃消夜，但我父母都有著近代以來的父母傳統思想，很避諱孩子早戀，所以當時即便每周都能看到他幾次，但在張叔的眼皮子底下，我還是沒找到機會和他搭話。

 

就這樣，我的暗戀維持了長達兩年的時間。

 

倒也不是很著急，因為我這人有時候看起來目的性很強，但大部分情況下，我是很佛系的，假如當時沈馳也隔很長一段時間不見，那或許我就會覺得有緣無分把這件事徹底封存，但他卻很準時，每周二和周四的晚上都會固定出現，風雨無阻。

 

正是因為這樣，越是接近畢業，我就越是有一種勢在必得的心理欲望，所以高考前的幾天，是最折磨人的，因為我既擔心「功虧一簣」，又期待「功成身退」，哪怕我其實並沒有實際給沈馳也這個人付出什麼。

 

所以我考試一結束，就迫不及待地找了過來。

 

那天，我從六點等到了十點，等了四個小時，終於等到了沈馳也的出現，但是就在我上前搭訕時，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讓我滾了。

 

我這人，有時候蠻惡劣的。

 

於是我第二天就把那一帶十三隻流浪貓全收養了。

 

周四晚上我又去，然後在那條街的監控室看著沈馳也神色慌張地找了一晚上貓。

 

真的找了整整一夜，中間還教訓了兩個欺負走夜裡女孩的流氓。

 

第二天早上我看著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路邊的沈馳也，終於還是於心不忍，讓附近的一家店老板告知他，貓貓被人收養的消息。

 

再之後，我假裝出來逛街，制造和沈馳也的偶遇，然後店老板假裝不經意地和沈馳也透露我就是十三隻貓咪的收養人。

 

沈馳也喂了那些小家伙那麼久，早就有了感情，所以如我所料，他主動找我搭話了。

 

不過他明顯不記得我和他搭訕過的事情了。

 

所以我也裝作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樣子，然後在得知他喂養了那十三隻貓貓很長一段時間後，帶他去了我給貓貓們安排的貓咖。

 

因為是臨時準備的，之前這裡是一家茶餐廳，所以貓咪的用品不是很充足，沒有華麗的貓爬架和玩具。

 

不過沈馳也卻完全放心下來了，還認真和我道了謝。

 

我欣然接受，並順帶加上了他的好友。

 

然後我就開始找各種話題和他搭話。

 

但他始終愛答不理的模樣。

 

時間長了，我有點沒了耐心，隻當這人不喜歡我這種的，於是對話框就漸漸冷了下去。

 

直到大學開學，從同學口中聽到了完全不同版本的他，我意識到不對勁。

 

雖然嘴上喊著校霸，但他似乎更像是被冷暴力霸凌的受害者。

 

按理說，像沈馳也這樣的人，漂亮、有背景，善良的人不該這樣，但確實發生了。

 

所以在我找到了給沈馳也安上是校霸名頭的幾個事件的真相後，並沒有立刻發出去，因為還沒弄清楚他背後到底什麼情況。

 

然而就在我調查的時候，我表哥，也就是段景玉給我發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你和沈馳也什麼情況？他為什麼用你的照片當壁紙？！】

 

這個消息讓我對沈馳也重新有了興趣，於是和段景玉演了一出「認錯男神」的戲，試探沈馳也的反應。

 

沒想到，真的上鉤了。

 

13

 

和沈馳也相處的這段時間，我大概也摸清了他的想法。

 

因為重組家庭中的男方家世過硬，所以他始終抱著一種寄人籬下的自卑和愧疚感，再加上沈家兩兄妹對他以及周圍人的打壓，雖然讓他生出了抵抗的情緒，但也僅僅隻是情緒，所以為了不連累其他人，他選擇和所有人劃清界限。

 

但他的好心並不會被人心領，反而因為他的特立獨行，在校園再一次成為了眾矢之的。

 

所以那些被人刻意造謠之後，別說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了，就是編得模稜兩可的一句話，他的謠言也很快成為了「真相」。

 

14

 

【我去，之前誰說沈馳也虐貓的？哪個傻逼說的？！看我不特麼罵S他！】

 

【之前有人說沈馳也當街打人，結果人家是見義勇為，他大爺的，見義勇為本來就不用蹲局子，誰說沈馳也出來是因為仗勢欺人啊！】

 

【肯定是學生會那幾個人渣！氣S我了！助學金本來就是國家下發幫助貧困生的！這幾個畜生以為是他家的錢啊！還逼著人女生給開房！學校領導S了嗎？！不管管嗎？！】

 

【說這個，那幾個混蛋還有臉倒打一耙說是沈馳也想欺負人，他們見義勇為？我去，天理呢？】

 

【那女生怎麼不早說？沈馳也幫了她，她就這麼看著沈馳也被罵？】

 

【樓上別搞受害者有罪好嗎？這事明顯是校方的監管問題！】

 

【我知道那個女生，她抑鬱症休學了，她其實幫沈馳也解釋過，但很多人罵她是想巴結沈家……】

 

【再公布一個冷知識，沈馳也被老師偏愛不是因為老師想攀附權貴，而是因為他成績好……】

 

因為我是直接把監控視頻放網上的，所以有人能質疑來源，但沒人能質疑可信度。

 

論壇內容還在不斷刷新。

 

沈馳也面無表情地看著。

 

好一會兒，別過臉，我遞過去一張紙巾，他沒接。

 

我又問他：「要抱抱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猛地回過神抱住了我，然後把臉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沒發出聲音，隻是肩膀微微抽動，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也不說話，好大一會兒，他在我耳畔啞聲道：「……謝謝。」

 

我緩了會兒，告訴他：「學長，我想挾恩圖報。」

 

聞言，沈馳也抬頭，認真看著我道：「隻要我能做到。」

 

因為皮膚白，眼眶的那一圈紅格外顯眼，除了眼眶，鼻尖也是紅的，但因為表情堅定，讓他看起來像是無懼風雨的小白花。

 

我忍不住湊近他，他微微瞪大眼睛，臉頰也開始泛紅。

 

我說：「我喜歡你，所以我想讓你做我男朋友。」

 

沈馳也先是一臉不可置信，但很快又了然於胸，他眉眼溫順下來，鼻尖和我相貼。

 

「好，不過不是報恩，因為，我也喜歡你。」

 

在他答應後的下一瞬，遠處開始綻放起煙火。

 

他扭頭看去。

 

我趁機抱住他的脖子和他的臉貼在一起，第二次祝賀他：「生日快樂，老公。」

 

15

 

關於助學金的事情鬧得很大，雖然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但幾個早就畢業了的前前前學生會主席和幹部還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了。

 

學校和教育局這邊也在我爸媽他們的推動下迅速展開了行動。

 

相關人員很快受到了懲罰，學校對獎助學金的報名以及選定制度也進行了整改。

 

在學校，風評變好的沈馳也人緣也開始變好，人也開朗了不少。

 

至於沈家那兩兄妹，我家這邊壓著，也沒法再挑事。

 

其實告訴我爸媽自己和沈馳也的事情時，我還是蠻忐忑的，因為我不確定我爸媽會不會嫌棄他，雖然我覺得他很不錯，但是他們都是思想比較傳統的，可能會看重門第之類的。

 

但出乎我的預料，他們第一次見沈馳也就對他態度很好。

 

後來追問之下才知道沈馳也的親生父親是個警察，為人民社會做過不少奉獻，最後也是因公犧牲，我爸媽當時還參加了他父親的葬禮，所以對沈馳也有印象，而且印象很好。

 

我不由有些感動，想到他之前即便不被人理解甚至造謠的情況下，依舊能保持正義，或許這冥冥之間就有聯系。

 

沈馳也的專業是信息工程，大學畢業之後選擇了繼續深造，他目標很明確，成為國家機構的科研人員。

 

我也有很明確的目標，成為一個馳騁商場的霸總。

 

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所以我們很合得來。

 

沈馳也，哦不，應該叫江馳也了，從他大學畢業後，他就把自己的戶口從沈家遷了出來，把自己的姓改了回去。

 

江馳也博士畢業那年我倆訂了婚，我這才見到他那神秘的親生母親。

 

其實就是很普通很傳統的中年婦女，性格溫吞柔和，還算精致的生活讓她身上的貴氣多了一點，長得很漂亮，說話也和和氣氣的。

 

如果是普通家庭的婆婆，我大概會很喜歡，但放在沈家，也正是因為她身上的溫柔知禮寬容忍讓讓江馳也受了那麼多委屈。

 

其實按理說，江馳也的父親因公犧牲，國家和社會給予他們的補貼應該不少，而且看她和沈父的相處模式他們應該是自由戀愛，那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平等的。

 

雖然其間細節我不清楚，不太有隨意評斷的資格，但作為江馳也的女朋友、未婚妻，我可以偏愛江馳也。

 

所以面對倫理上可以成為我婆婆的女人，我對她的態度也隻比對沈家其他人好那麼一點點，能客氣地打個招呼。

 

但也僅此而已。

 

16

 

結婚那晚, 江馳也和我坦白了一件事。

 

「其實, 老板說是你收養了那十三隻流浪貓時, 我就猜到你是故意的了。」

 

我猛地起身, 扭頭看向他。

 

「我演技那麼差？」

 

他沉默了會兒，還是坦誠道：「還好，隻是我認識你。」

 

我眼睛一亮, 什麼絕美雙向奔赴在我腦海中演了三十種模式，然後聽到江馳也解釋說：「我爸剛走那會兒……爸媽去家裡看過我和我媽, 後來我媽又帶我上門道謝, 然後你逼著我化妝穿裙子。」

 

「……」

 

因為小時候我爸媽忙，是被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帶大的，又是獨生女又是隔代親，被寵得無法無天了一陣兒，後來也是被我爸媽揍了好幾年才揍老實了的。

 

江馳也又解釋道：「所以剛開始，我以為你又是想整我。」

 

「……」

 

我沉默了會兒, 幹巴巴地問道：「所以我跟你搭訕那次，你也認出我了？」

 

江馳也沒回答, 但看表情，是默認了。

 

我：「……」

 

不想面對。

 

我把頭埋到了被子裡。

 

怪不得剛開始那麼兇, 又愛搭不理的，原來早有黑歷史在手……

 

沈馳也見我悶悶的，又繼續解釋：「但後來我偷偷去過幾次貓咖, 發現你並不是隻做做樣子，對那些流浪貓確實很好, 我才知道, 自己有點先入為主了。」

 

我從被子裡側頭看他，發現他也正側著頭看著我。

 

我問他：「所以你就喜歡我了？」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突然起身, 撐著手臂支在了我的上方。

 

「老婆, 我們結婚了。」

 

我眨眨眼, 有些不明所以，「我知道啊。」

 

他臉頰泛紅, 但還是強撐著主動問道：「那你該叫我什麼？」

 

我愣了一下, 恍然回過神，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道，「老公～」

 

他抬起一隻手臂抱著我的腰讓我更靠近他，他問：「感覺到了嗎？」

 

饒是平時沒臉沒皮慣了，我仍是老臉一紅。

 

相處這麼久了, 江馳也也大概摸清我的脾氣了, 沒聽到我回答，笑了起來, 我有些生氣, 在他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倒也不生氣。

 

萬星迷亂，潮汐翻湧,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他說：「老婆，好愛你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