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滿池的蓮花卻在我心裡枯竭了。
指尖刺入掌心,泛起尖銳的疼。
晚宜、晚寧。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我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踉跄著從蓮苑離開。
也許我隨蕭宴川來上京,從一開始便是一個錯。
9
那是我在春鶴山的第三年。
Advertisement
常常憶起經年以前。
父兄離家之前,叮囑我要護好自己。
我哭喊著求阿兄別走。
一串木質的風鈴遞到我的手上,阿兄彎腰摸了摸我的額發。
「蕭將軍救過我的命,把命賣給那樣的人,有何不可?
「晚宜乖,若風鈴響了,就是阿兄在念著你了。」
阿父阿兄離開了。
再沒回來過。
景熙七年,娘病逝了。
那年我十二。
村莊裡的鳏夫趁夜色摸進家中,欲行不軌。
被我用父親留下的長弓取了命。
箭矢穿透他的胸膛,血淌了一地。
我嫌髒,蹲在牆角,等著白日,有人發現去報官。
一命償一命也成。
一個遊方老醫師路過。
瞧我可憐,帶我回了春鶴山。
師父不嫌我粗鄙。
收我為徒,教我醫術。
他喜歡飲酒,每逢喝酒,必大醉酩酊。
醉了便捋著胡子吹噓:
自己給先帝爺治過病,江湖中亦有他的傳聞。
我聽了隻是笑笑,不置一詞。
師父說我這人寡淡無趣。
誰娶了我,便是倒了塌天大霉。
我隨師父行醫治病,總繞不開春鶴山外十裡。
到我十五那年,師父說已經沒什麼能再教我的,將春鶴山留給了我,去雲遊四方。
臨行之際,他慎之又慎地告誡我。
路邊的男人不能撿,先皇的貴妃就是一個例子。
師父語氣裡有遺憾,他平生治病救人無數。
借酒澆愁,多半是邁不過多年前心裡那道坎。
我留在春鶴山。
山裡瘴氣重重,天然的屏障隔開俗世。
山中無甲子。
我自得其樂,匆匆便是兩年。
直到碰見蕭宴川。
10
第一次見到蕭宴川時,我便知曉他的身份。
洪景國最年輕的上將軍。
亦是阿兄的救命恩人。
我曾居住過的小小山村。
左鄰右舍,都掛著他的畫像。
蕭宴川吸入瘴氣過多,昏S在山澗。
他救過阿兄。
即便阿父阿兄追隨他上了戰場,屍首捐給了黃沙。
也不能抹S曾經的這份恩情。
我衣不解帶,照顧了他足足半月有餘。
絲毫不敢怠慢。
後來,他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是去了山裡的春泉池。
我找到蕭宴川時。
他枯坐在一汪泉眼旁。
身側,滿池枯敗的殘荷,他眼裡的灰敗卻比枯荷更甚。
他搭在膝上的指尖微顫,像是喃喃自語。
「這世上哪裡會有金蓮?」
那時我想,蕭宴川一定愛極了蓮花。
才會不管不顧來這春鶴山裡尋蓮。
冬日生不出夏荷,這世上也沒有傳聞中的金蓮。
那時我不曾想到,不久後便是晟陽公主十九歲的生辰。
而那位張揚明媚的公主,平生最愛金蓮。
蕭宴川休養了兩日,向我告別。
竹屋前,他抱拳答謝我的救命之恩。
像是臨時起意,他的視線與我在半空中遙遙相望。
「將軍府的蓮苑也有這樣一池蓮花,你願不願意……同本將回去?」
蕭宴川垂眸,眼底辨不清喜怒。
也許疼惜有之,愛憐亦有之。
我搖了搖頭:「我在這山中已久,早已習慣,將軍離去便是,無須掛懷。」
上京繁華之地,哪有野草的容身之處?
他垂下手,忽而笑了笑:
「若本將的意思是聘陸姑娘為妻呢?」
我怔了怔。
蕭宴川抬眸望著我,鄭重其事道:
「蕭宴川對天起誓,此生隻娶陸姑娘一人,我——絕不負你。」
誓言擲地似有千斤重。
道出口的一瞬間,蕭宴川的面上也恍了一下神。
我正要拒絕。
竹屋檐下的風鈴霍地傳來悅耳的脆響。
像是……
念著我的阿兄回來了。
我恍惚了一下,忽而改了主意。
「好。」
我聽見自己輕聲道。
11
夜色已深。
蕭宴川仍未回來。
我將鎮紙挪了再挪,筆肚的墨由濃轉淡。
終於將和離書寫好。
蕭宴川大抵總是忙的。
其實我早便應該明白。
半載夫妻。
他嫌棄我粗鄙,嫌棄我拿不出手。
借口軍務繁重。
從未陪我參加過上京的任何一場宴會。
蕭宴川隻是給了我正室夫人的名分。
也隻是短暫地愛了我一段時光。
春鶴山朝夕相對的半月。
滋生出情感。
燃燒到了最盡頭。
更香滾落在地。
我低頭掸了掸書案上的香灰。
一抬頭,便透過搖曳的燭火,瞥見蕭宴川身上的玄氅。
他眉眼有些倦怠。
安撫完晟陽公主,又到了我這兒。
蕭宴川下意識避開我的目光。
語氣有些澀然:「我有事與你相商。」
我平靜地看向他。
「蕭宴川,你娶我時,曾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皺了皺眉:「公主天之驕女,陛下掌珠。你一介醫女,平妻的位置,也算不得委屈你。」
我手裡的筆落在白宣上。
墨汁暈開了一點兒,但不影響。
繞過書案,我將手裡的和離書遞給他。
「將軍軍務繁重,我已替將軍寫好和離書。請將軍落下名諱,放我離去。」
他攥著那薄薄的和離書,不可置信地望著我,雙眸灼灼:
「陸晚宜,你這是什麼意思?上京中的達官顯貴,哪個不是妻妾雙全?為何獨你不行?」
「妻妾兩全?」
我扯著唇角:「你已娶妻,你是想要晟陽公主為妾?」
他忽而眯著眼,語氣危險:
「陸晚宜,你放肆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瞧,我這夫君終於認清了自己的情意。
於言語上都生怕怠慢他的公主分毫。
我不與他辯駁,拿起案上我整理好的包袱。
「蕭將軍,愛慕一個人,並不可恥,可將軍卻不敢面對自己的心。」
陸晚宜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一顆真心既給了出去。
也收得回來。
這半載來,蕭宴川見的多是我善解人意、溫柔體貼。
哪裡被我這樣違拗過。
他面上掛不住,冷哼一聲,當即提筆。
在和離書上落下龍飛鳳舞的三字:蕭宴川。
事情終於了了。
管家德叔被喚來。
蕭宴川嗓音冷冷:
「她已不是將軍府主母,既決意離開,自然不能帶走分毫將軍府之物。」
蕭宴川盛怒之下。
攪得闔府上下僕從都圍在主苑的書齋之外。
他們提著燈盞。
我收拾好的包裹被人打開。
一柄長弓、一串木質風鈴。
一覽無餘的行囊。
蕭宴川的臉色有些難看。
兩樣皆與他無關。
也與這將軍府不相幹。
管家德叔不落忍,正欲勸他。
蕭宴川卻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隨即看向我,眼底再無溫情可言。
「你一介孤女,又無倚仗,你可知本將身邊的位置,有多少人覬覦?」
我沒有應他的話,微微頷首:
「將軍查驗過了,那便就此別過。」
蕭宴川的視線久久凝在我身上,眸光微沉:
「若本將記得不錯,你身上這件衣物,亦是將軍府的。」
聞言,府中的僕從面上皆是一震。
「蕭宴川,你就一定要給我這樣的難堪?」
蕭宴川不為所動,甚至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袍。
似乎篤定了,我會開口求他。
我自嘲一笑。
是我識人不清。
是我錯看了他。
眾目睽睽下,我動手解開外裳。
眾人垂下頭,不忍再看。
「夫人!」
紅瑤忽然高聲喝止。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她從屋內取出一件素衫。
蕭宴川嗤笑一聲,警告意味明顯。
紅瑤卻捧著那件衣物,不卑不亢地走上前,眼裡閃過淚光。
「這衣物,是奴婢用月銀所置,夫人待府中下人極好,紅瑤贈夫人。」
「不」,紅瑤搖頭,「贈予陸姑娘,願姑娘自在逍遙、快意平生。」
她撿起父親的長弓、阿兄的風鈴。
我眼眶微熱,無聲地道謝。
謝她幫我隱瞞身孕之事,也謝她肯助我自由。
紅瑤壓低嗓音:「城西的丁家莊,丁貴文是奴婢的哥哥,姑娘若無處可去,便去投奔我那兄嫂。」
「我有去處。」
我換好衣裳,離開了將軍府。
12
我沒有騙紅瑤。
我的確有去處。
春鶴山雖遠,卻是我的來處。
離京之前,我拜訪了崇醫堂的老醫師。
我初來上京時,也準備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卻被蕭宴川一句「將軍夫人怎可拋頭露面?」束住手腳。
為了不給蕭宴川添麻煩,我悉心學著將軍夫人該做的事。
但卻一直惦記著行醫救人。
機緣巧合之下,我與崇醫堂的醫師達成默契。
遇到有疑難雜症的,便通過紅瑤將消息遞進將軍府。
我寫好方子再遞出去。
如此,便能兩全。
來到崇醫堂,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劑藥,送走了腹中的孩子。
老醫師在上京許久,見慣了人情冷暖,並沒有多問,隻是勸我多留幾日。
養一養身子,再離開。
我答應他再留幾日,將那本未完成的雜症集編纂完。
13
我在後堂休養了幾日。
適逢老醫師去近郊出診,崇醫堂到夜裡沒了伙計。
夜色蒼茫,我被雨聲驚醒。
起身去檐廊下收藥。
支開窗棂,卻瞥見院裡多了兩位不速之客。
一個侍從推著輪椅,左目空懸。
我識得那獨眼侍從的面孔。
前御林軍統領——重佑。
我曾聽蕭宴川提過,重佑辭去禁軍統領一職,追隨景王而去。
那輪椅之上,便是——景王謝允州,先皇第六子。
洪景王朝,曾有三載。
是他的時代。
在春鶴山那段時日,我曾由衷誇贊蕭宴川,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像他一般勇冠三軍。
蕭宴川的眼底卻晦暗不明。
他坦言,這世上有太多人,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及。
其中一位,便是景王。
當今陛下即位後,洪景王朝曾爆發過足足六個月的兵禍。
人心惶惶、軍中動蕩。
那時候的景王謝允州中了一種罕見的毒,深居簡出。
年僅十七的蕭宴川平兵禍、鎮強寇。
憑借的卻是景王留下的手札。
景王謝允州早已淡出所有人的視線。
我知重佑所求。
「他的病,我治不了。」
「陸小姐醫術高明,又是鬼醫的弟子,理應懸壺濟世,救病者於危難。」
好無理的語氣,重佑眼裡無聲的威脅緊逼。
「那便談談交易。」
重佑是個急性子,雙拳砸在門框之上,退了一步。
「景王府會助姑娘在這京中站穩腳。」
威逼不成,便是利誘。
輪椅上,一直未開口的男子,在廊檐之下賞看雨景。
與蕭宴川不同,民間將景王畫成了洪水猛獸一般的人物。
他摘下礙事的幂籬,玉白的指節叩著枞木輪椅。
「今夜多有叨擾,實在失禮。」
我瞥見鴉色的大氅擁著那人蒼白的側臉。
他並不抱希望。
雨聲驟急。
潤過男人的眉眼。
我曾見過苦苦求生之人的眼神,對那樣的渴望並不陌生。
但景王的眼裡隻有一片澹靜。
將S之人,不求生,但求S。
我忽而開口。
「我隻能盡力一試。」
重佑眼中一亮,幾乎哭出來:「真的嗎?」
多年求醫問診,幾乎所有名醫都斷言,景王謝允州根本無法站起來。
自此,他便淡出了上京人的視線。
從傳聞裡銷聲匿跡。
輪椅之上的男子忽而側頭,與我的視線遙遙相撞。
他開口,音質出奇地好聽:
「是嗎?那便有勞陸姑娘了。」
14
謝允州如今這副樣子乃是中毒所致。
春山漫。
很美的名字,我並不陌生,這毒出自我師父之手。
在我面前諱莫如深的老頭子。
喝大了,將什麼都抖出來了。
先皇的貴妃乃一民間女子,機緣巧合對先皇有恩。
一介民女,入了宮,還做了人人豔羨的貴妃。
師父那時候聲名在外,替二皇子研制毒藥,本為審訊叛國逆賊。
淬煉出一種奇毒。
春山漫。
奪嫡之爭,利欲膨脹,春山漫陰差陽錯地入了先貴妃之口。
先貴妃懷有身孕,拼S誕下六皇子謝允州。
謝允州年歲小,幾個哥哥皆已成年。
熱門推薦

令儀
"身為丞相嫡女,我看中了新科狀元沈砚。 他知我心意後,隱瞞自己早已娶妻,並主動上門求娶。 娘親雖謹慎,還派人去他家鄉查訪。 但沈砚心思狠毒,先一步將發妻推下懸崖,死無對證。 可秦婉卿不僅沒死,還成了我府中丫鬟。 她口口聲聲說要為自己報仇。"

限時陷落
"我在超市兼職售貨員的時候。 碰見男朋友帶她的白月光來買小雨傘。 還好戴了口罩。 我裝作不認識他。 熱情地給他們推銷新品。 逗得那位白月光羞澀地直往我男朋友懷裡鑽。"

得見星光
婚禮前夕,我在紀清的電腦上發現了一張表格。 裡面寫滿了與他戀愛過的女孩的信息。

傻麅子豪門離婚記
"我是傻狍子,化成人後意外嫁給了港圈太子爺。 因為好奇心重,我平均每月被綁架二十次,養活了半個港城的綁匪。 圈內紛紛嘲笑,罵我是沒腦子的戲精。 傅知琛也厭惡我,白月光回國後,他火速提出離婚。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為此要死不活,港媒拍到的畫面卻截然相反。"

融雪
"我飛升過程中出了點意外,不慎走火入魔。 不但意識全無,還黑化得厲害。 捆住平日裡對我不屑一顧的師尊,將他凌辱了千百遍。 甚至還強迫他服下生子丹,硬逼著他懷上了我的骨肉。 「孽徒!你又要玩什麼花樣?」 察覺到我的接近,師尊下意識地護住了孕肚,眼尾泛紅。 我:…… 要不,還是死了算了。"

時光未老
"我要學駕照,老公和兒子都不同意。 「你分得清剎車和油門嗎?不好好在家待著,瞎折騰什麼?」 「媽,我就快結婚了,等我有了娃,你哪還有空開車?」 我仍然堅定道:「我要學。」 「你敢去學,老子跟你離婚!」 「好,離。」 兒子慌了,像他十歲那年一樣求我: 「突然離婚,你讓小涵爸媽怎麼想?你給爸道個歉,別鬧了,好不好?」 我攥緊新辦的身份證。 「我已經盡到了做母親的義務,今後,誰都威脅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