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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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姑娘這輩子嫁過三次人。
第一次是高嫁。
可侯府世子嫌她木訥無趣,不過月餘便休妻另娶。
第二次是低嫁。
兇悍婆母又說她不善持家,僅僅三月便將她趕出門去。
接連兩次被休,徐家顏面盡失。
父親想讓她進道觀,母親想讓她入貞院。
可徐三姑娘兩樣都沒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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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攏了一屜釵環,穩穩當當地嫁去了第三家。
1
徐三姑娘第三次出嫁,婚事辦得很寒酸。
一抬小轎,兩箱嫁妝,連禮樂炮仗都沒有,就這麼冷冷清清地進了陳家的門。
書生陳砚秋雖家底不厚,但也並不是辦不起喜宴。
隻是徐家嫌丟人,不願聲張,他便也隻能悄摸聲兒地趁著夜色將媳婦娶進門。
陳母雖早就知道徐家不待見這個女兒,可當她真的瞧見三姑娘那兩箱丫鬟單手就能拎起的嫁妝時,還是忍不住犯了嘀咕。
「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呢,竟這般寒酸……」
轉頭又對兒子嘆道:「若不是你父親去得早,饒是我們陳家再家道中落,也合該為你娶一個家世清白的媳婦兒,哪裡需要去受這樣的闲氣……」
陳砚秋自然明白母親口中的「闲氣」是什麼,無非就是徐家三姑娘的三嫁之身。
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早就敗落的氏族,屢試不中的仕途,外加一個多病孱弱的身子。
莫說是三嫁,便是四嫁五嫁,這樣的世家小姐,也都是算他高攀了。
陳砚秋嘆了一口氣,心中知曉這樣的道理跟母親是說不通的,便也不再多話,起身便進了喜房。
他推開搖搖欲墜的門,站在門邊打瞌睡的丫鬟立即驚醒。
端坐在喜榻上的三姑娘清了清嗓子,丫鬟便立馬將喜秤遞了過來。
「請姑爺挑蓋頭。」
陳砚秋沒猶豫,輕輕一挑。
這是他和徐三姑娘第一次見面。
蓋頭之下,並不是他想象中端莊溫婉的模樣。
相反,三姑娘生了一張鵝蛋臉,圓眼睛,抬眼看人時平靜而質詢。
像是米行掌櫃的女兒,藥鋪老板的胞妹。
總之,不像是養在深閨的小姐。
陳砚秋有些驚詫。
三姑娘眨眨眼睛,也在端詳著面前的男人。
皺巴但合身的喜服,蒼白但清雋的面容。
遠不像二姐口中所說的那般不堪。
最起碼,看他孱弱的樣子,應當揮不動拳頭,單薄的家世也讓他昂不起下巴。
這樣,便很好了。
三姑娘暫且滿意,於是對他揚起一個笑。
「夫君安好。」
不笑還好,這一笑,直接讓陳砚秋臉紅了一半。
另一半,也在丫鬟闔上房門的下一刻,紅了個幹淨。
他縮著身子,坐在離她八丈遠的地方。
三姑娘看著他扭捏的摸樣,好笑,但也並未主動湊過去。
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先頭嫁過兩次人,男人們也不喜歡看她身經百戰的模樣。
能羞赧懵懂最好,再不濟,也該裝得端莊持重。
三姑娘低下頭,一邊揉帕子,一邊靜候著。
可她等了好半晌,隻等來一句:
「三姑娘,你的閨名是什麼?」
三姑娘愣住了。
2
男子娶妻,一則為了幫扶家族,二則為了繁衍子嗣。
他們娶的,是「姓」,而並非是「名」。
因而就算三姑娘嫁過兩次人,洞過兩次房。
也沒想到,陳砚秋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她的前兩任夫君,都不曾問過。
但既然是問了,必然是要答的。
「我在家中行三,單名一個憐字。」
陳砚秋訝然:「憐?」
徐憐看了他一眼,自然曉得他在驚訝什麼。
京中但凡體面尊貴一些的人家,都不會用這樣的字給女兒取閨名。
無它,隻因這個「憐」字太薄,太悽,實不像是多福之人的名諱。
可她叫這個名字,也是有緣由的。
徐家雖是清流世家,可卻不看重女兒,不管嫡出還是庶出,隻要是個丫頭,那名字便都不會由父親去取。
徐憐的母親張氏是徐家的主母,雖是正室,可因為母家敗落,無法給父親徐青雲仕途上的幫扶,一直不受他待見。
而後更是因為連生兩女,而遭到他的厭棄。
所以,生下三姑娘時,這份長久未曾得到紓解的哀怨,便澆築在了她身上。
前面兩個姑娘即便再不受待見,張氏也都為她們取了名字,正經養在府裡。
唯獨三姑娘,出生三日後,便以體弱需要將養為由,送去了莊子裡。
負責養育三姑娘的嬤嬤看她可憐,便給她取了個乳名,喚作憐兒。
這麼叫著叫著,便成了閨名。
徐憐自然不會為他解釋其中緣由,隻略略點頭。
可陳砚秋的問題實在太多。
「那你,可是自願下嫁給我的?」
徐憐一時語噎,不知該如何答。
遲疑了半晌,才道:「沒有什麼自願不自願。」
「我嫁給你,隻是因為,我想活著。」
這話坦率無比,連一星半點的假都未曾摻。
因為,徐憐曾經的確面臨過這樣的局面。
她第一遭被休棄後,父母雙親雖自覺顏面盡失,但也隻是將她關在家中抄女戒,背女訓,再找媒人替她再度議親。
父親徐青雲嘴硬,對外隻道:徐家女雖下堂,可侯府世子荒唐,未必不是他的錯。
可第二遭被休棄後,這個理由便說不通了。
嫁了兩回都被休棄,徐三姑娘就算是天仙般的人物,菩薩般的心腸,也定然不會是半分錯處都沒有。
於是,父親那層掩人耳目的面皮被撕下,成了索命的厲鬼。
對外說是要將她送去道觀,轉頭就將剪子鸩酒送到她房中。
母親張氏倒是心善,哀哀抱著父親的衣角哭了許久,隻說好歹是骨肉血親,斷然不可如此絕情。
而後第二日,便送來了白綾。
她說:「兒啊,你若是要叫世人清白的看你,那咱們便要清清白白的證明。」
徐憐從來不知道,清白原來是這樣的意思。
後來過了許久,她才終於明白,母親要的或許不是自己的清白,而是整個徐家女眷的清白。
就像是當初生下她時,便將她送去莊子裡一般。
這叫壯士斷腕,也叫破釜沉舟。
隻不過,斷的腕是她的,沉的舟也是她的。
徐憐抵不過族人和雙親,但也不想S。
所以,在大姐提議讓她嫁去陳家時,她應下了。
那時她想,管它嫁的是個什麼東西呢!
總歸不會比她前兩任夫君再差了。
若是奔一奔,說不定能活,可若是束手就擒,便隻能等S了。
所以,徐憐在沒搞清楚陳家的狀況時,便選擇了嫁過來。
如今看來,這個決定或許還算正確。
因為陳砚秋聽了她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竟沒有翻臉,反而吃吃地笑了。
「三姑娘,你果真是不一般。」
3
還沒等徐憐搞清楚這個「不一般」是什麼意思,蠟燭便滅了。
話本子裡糾結誰睡床誰睡地上,最終滾到一張榻上的劇情最終也沒有上演。
本就是拜過堂的夫妻,自然沒什麼好扭捏的。
第二日天亮,兩人一同去給婆母王氏敬茶。
王氏看著兒子滿面紅光,兒媳笑容恬淡,沒來由地心裡不爽利,遞給徐憐紅包時,也故意手一松,落到了地上。
原本是想SS這個三姑娘的威風,卻不曾想,徐憐身形未動,陳砚秋便已經迅速將紅包撿了起來。
甚至還妥帖地將自己手中那一份幹淨的遞給徐憐:「娘子拿好。」
徐憐淺笑接過,兩人一派恩愛模樣。
王氏心中惱意更甚,卻也不好發作,隻悶悶喝了兩盞茶,便閉了房門。
徐憐自然也看出了婆母的不高興,丫鬟碧桃擔憂:「瞧著姑娘這位婆母不是個好相處的,日後咱們該怎麼辦呀?」
徐憐抬頭,看天邊的雲卷雲舒。
這裡不像徐家,也不像侯府,抬頭望出去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
陳家雖然破敗,但好歹還算清淨和舒心。
不像大宅院裡頭,那些惡心腌臜的招數實在太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我這位婆母雖不是個省心的,但起碼不會害我性命不是?」
徐憐猜的沒錯,王氏剛到晌午,便沉不住氣了。
她站在門口,聲音不大不小,音調不疾不徐:「三小姐,這眼看到晌午了,你可有想吃的飯食?若是有,便提前同我老婆子講一聲,免得做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
鄉下小院臨近,王氏的話足以讓左鄰右舍聽清。
有好事的婦人揶揄她:「我說王嬸子,你兒子這是娶了個菩薩,還是迎了尊大佛哦。」
王氏連連擺手,恰到好處地閃了兩滴淚花:「哎呦,可說不得,夭壽哦!」
一番意欲不明的話,足以將「不孝」兩個字砸到徐憐身上。
她深知這是做婆母的妙招,從前在侯府時,她也沒少受過這樣的磋磨。
隻不過,如今王氏做得更粗陋。
但也更直白。
足以讓聞聲從書房出來的陳砚秋變了臉色。
一邊是惶恐的老母,一邊是新婚的媳婦。
他為難地站在中間。
好半晌,才面帶哀求地看向徐憐,小聲道:「就當是為了我,你去做頓飯好不好?」
一陣穿堂風吹來,撲了徐憐滿懷。
她卻彎唇笑了。
男人本該就是這副模樣,幸好,陳砚秋沒能繼續裝下去。
也幸好,他適時地露出了馬腳。
不至於在日後的某一天,讓她狠狠地再摔一跤。
4
王氏見徐憐挽起衣袖進了灶房,得逞地笑了。
陳砚秋看著母親,嘆了一聲,想去灶房幫徐憐,又礙於左鄰右舍的目光,躊躇了兩步,終是走進了書房。
徐家的門第再高,他也是男人。
自然不能丟了臉面。
這一切自然也被徐憐收入眼底,碧桃氣得甩了幾顆金豆子:「本以為新姑爺是個和氣溫厚的,沒想到卻也不可靠!」
徐憐笑了笑,素手撥弄著盆裡的水蔥。
她從沒想過要靠陳砚秋。
也沒想過要靠任何人。
因為自年幼時她便知道,人是靠不住的,不論男人或女人。
一個人的優點抑或也會成為缺點。
多情者必重欲,薄情者必無情,清正者必重名,弱勢者必可欺。
而陳砚秋的優點是寬厚,那缺點便必然是懦弱了。
所以,耳根子軟,從一開始就是既定的事實。
徐憐沒磨蹭,不過兩刻鍾,便做好了晌午飯。
王氏早就準備好千百句話挑毛病,菜一端上桌,便開始了。
先是說擺盤不好看,再是說味道尚欠佳,後又說徐家女眷廚藝不行。
可無論她說什麼,徐憐都隻是妥帖地站在一旁,微笑,頷首,恭順地替她布菜。
沒有半分不耐與惱意。
左鄰右舍一看,這哪裡有什麼兒媳「不孝」的熱鬧可看?
分明是王氏剛娶了兒媳婦,正抖婆母的威風給她們看呢!
幾個婦人翻了翻白眼,作鳥獸散。
王氏見沒了觀眾,挑起毛病來也不得勁了,匆匆將方才還被她稱作「雞食」的飯菜刨盡,便甩著膀子進了菜地。
陳砚秋見母親離去,這才小聲開口:「我母親是個莊戶人,雖粗鄙了些,但沒什麼壞心眼,你別見怪。」
她自然知道王氏是個什麼底細。
當初雖說是賭了氣想盲嫁,但夫家的大致情況她還是派人去打聽過一二。
陳家原是颍川陳氏的一支旁支,祖上最榮耀時也是做過官的,尤其陳砚秋的父親更是險些進士及第。
隻不過家中實在敗落得厲害,娶不了大家閨秀,隻能娶個村婦為妻,這也是陳父一生難言之痛,所以即便是身故,也留下遺書,要兒子無論如何一定要娶個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姐。
可陳家這樣寒酸,哪裡有正經人家的小姐願意嫁過來?
於是陳砚秋等來等去,便等到了徐憐。
一個家境貧寒的落魄氏族,一個是聲名盡毀的官家小姐。
倒也算是良配了。
徐憐還是笑。
「怎麼會?聖賢說夫為妻綱,我既嫁過來,伺候夫君,孝順婆母就是我份內的事,哪裡有什麼好見怪的呢?」
陳砚秋本就是個酸腐文人,這一番話妥帖又和婉,自然讓他聽得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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