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鏡片反射著頭頂白熾燈的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隻覺得脊背發涼。

我看著他遞給我的那杯水，餘光瞥見我媽桌上也有同一杯，腿有些發抖，開始冒著冷汗，藍牙耳機裡傳來道嚴謹的女聲：

 

「你好，B 市 110 已經幫您安排轄區派出所，請問您發生了什麼事？」

 

我強裝鎮定，假笑地接過水迎合，邊說邊往旁邊挪，與他保持著距離：「剛剛沒注意看，盛江酒樓就是不一樣阿，包廂這麼豪華，光是在這 5 樓看下去，風景真不得了呀，叔叔，你可太費心了。

 

「但我媽喝醉了，咱們下次再聚，我們就先走了。」

 

我心一直在猛跳，牙齒直打戰，祈求電話裡頭能聽到我的意思。

 

看到我遲遲不喝水，又聽到我想走，他直接扯著我的胳膊往他懷裡一扯，身體失去重心，手機在這時候掉在地上。

 

我心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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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幽幽地瞥了眼頁面，意識到什麼。

 

「艹。

 

「被你發現了呢，那我也不裝了。」

 

他開始暴怒，拽著我的頭發，直扇我耳光。

 

我猛咬了他一口，使盡全力推開他去跑去撿手機，一看，手機剛剛這麼一摔，直接黑屏了。

 

高三我媽怕我沉迷網絡，隻給我了部二手的破舊手機，但也沒這麼破吧！！

 

啊——

 

身後那人拽著我的頭發，將我拖到角落，我瘋狂地撕扯著地面。

 

「這房間裡有監控，你……唔……」

 

他抓著我的下顎，不停地朝我嘴裡灌水！

 

我越反抗他越興奮，灌的水越多。

 

「監控？」

 

他居高臨下地輕笑，「看來你還不明白啊，我能做這些事，當然是背後有人啊，監控多大點事啊，塞點錢，不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還威脅我！還報警了是吧！賤人！

 

「老子之前就在裡邊待過，你以為我會怕？

 

「你猜，是他們來得快，還是我快？要不要試試看？」

 

我感受到他的手在我身上遊走，胸前一片冰涼，意識如同被細絲纏繞，越掙扎，纏繞得越緊。

 

眼皮漸漸感到沉重，猛掐自己大腿，卻感受到身體被黑暗吞噬著，身體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輕微的顫抖。

 

在失去意識前，我聽到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雷聲轟鳴，仿佛天空在為我哀號，每一聲都像一顆心碎的嘆息。

 

此時某個公園的轉角，是不是有個攜花的少年？

 

他是否記得帶把雨傘？

 

別像上次一樣，淋湿了肩膀。

 

16

 

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著神經，等我再次醒來，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餘光瞥見我媽坐在我旁邊垂著頭，偷偷抹著淚。

 

見我醒了，她焦急地張了張口，可又說不出口。

 

我感受到身體的疼痛，苦笑，心在深深地刺痛著，每一刻都像是承受著無盡的痛苦。

 

聽說最後警察來了，可已經晚了，等他們到的時候，我已經衣衫不整昏迷了過去。

 

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受害人活在噩夢裡，兇手卻逍遙法外。

 

17

 

回家的那天晚上，我打開以前的手機，登上微信，看到江野給我發了很多很多話。

 

他沒有責怪我為什麼沒有赴約，反而是不停地向我告白。

 

【我做了一晚上功課，林瑤，你看，我買了你喜歡的洋桔梗，她的花語是——永恆而無望的愛，真適合你！你的品位真好！】

 

我無力笑笑。

 

我對這個世界充滿戒心，唯獨在你面前，我願意卸下所有防備去擁抱你。

 

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林瑤，我要去群星公園了，你會來嗎？我猜你一定會來！

 

【我手心都出汗了，比我做高考題還緊張！

 

【好像要下雨了，記得帶傘哦，忘記了沒事，我帶了嘿嘿。】

 

……

 

我癱坐在地上，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淚水模糊了視線，早已看不清後面的內容，悲傷欲絕，伏倒在地上崩潰地大哭，腦海一直循環著一句話。

 

【林瑤，我等你。】

 

再後來，等眼淚哭幹，我木然地拿著手機，每一分一秒都在煎熬。

 

【笑S了，誰要你等啊。

 

【我壓根就不喜歡你，怎麼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是不是知道我要復出了，想跟我炒緋聞？你這算盤打得真夠好的，佩服佩服！

 

【有這時間，還不如多去報幾個高考志願！

 

【再發來我直接告你騷擾！能滾多遠滾多遠，你們一個個看著就煩。】

 

這會兒看到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我直接關機取出手機卡。

 

房間又陷入了S一般的寂靜。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原點。

 

此時電腦還播放著最近很火的音樂。

 

「曾經的照片還印在我心裡，感謝你曾經來過，就算你是個過客，我也無法割舍……」

 

18

 

我得了嚴重的抑鬱症，自S好幾次都被我媽及時發現。

 

心理醫生說，我的心病早就落下病根，有藥都難醫。

 

我天天吃著各種藥，做著很多治療。

 

我媽每次在旁邊都是沉默不語，隻是相比以前，她看我時的眼神，多了份小心翼翼。

 

她現在時刻都待在我旁邊，跟以前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一次，她說要離開一下，離開時有些戀戀不舍，神情復雜。

 

我沒想到她這一去，便是永遠。

 

她S了那個男人，同時也被警察抓了。

 

這個消息，還是那個很久沒見面的爸爸告訴我的。

 

我爸將一個盒子交給我，聽他說，是我媽囑咐他一定要交到我手裡。

 

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一張紙，字寫得好醜，她似乎很久沒寫字，歪歪扭扭，還皺巴巴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打湿，幹了又幹。

 

【瑤瑤，媽對不起你，我跟你爸感情不穩定，媽以為我對你好，為你鋪路，可以讓你少受些苦，所以才對你這麼嚴格，沒想到，是我弄巧成拙，害了你！

 

【如今事已至此，人一旦做錯事，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媽希望你以後健健康康地生活，嫁不嫁人都隨你，隻要你開心就好。

 

【媽一直愛你，瑤瑤，你不必原諒我。】

 

……

 

19

 

我爸將我送出國，我將名字、身份、手機號各種信息都換了一遍。

 

在國外念了大學又讀了研，在這期間，我一直堅持寫作，成了個網文作者。

 

我在網上發布了以我和江野為原型的小說，沒想到竟是小火了一番，甚至開始出書，收獲「鐵粉」無數，也算是小有了名氣。

 

研二的時候，國內有個籤售會邀請我出席，有一個關系不錯的作者朋友想看某個歌手的唱歌會，所以我提前一天回國。

 

十月的天意外地冷。

 

我在演唱會門口，看到那熟悉的海報，上面的人身材高挑，眉眼間褪去青澀，輪廓變得更加鋒利。

 

「他是……」

 

我朋友興奮地說著：「江野啊！你不會不知道吧，哦對，你在國外，欸不對，他都火遍全球了，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跟你說，他超帥超溫柔的！唱歌還巨好聽，我一定要帶你入坑啊啊啊。

 

「快衝快衝！」

 

我的心髒驟停了一瞬，我以為我早就忘了他。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江野會來娛樂圈。

 

不巧的是，我朋友買的票，剛好就是前排，恍惚中，我似乎和他對上了眼，接著我又自嘲般地低下了頭。

 

觀眾席座無虛席，唯獨有個離舞臺最近的位置一直空著。

 

「為什麼那位置沒人坐？」

 

「喔，你說那個啊，這是江野特地給他初戀留的。」

 

「初戀？」

 

「是呀，我們這些老粉都知道，他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好像是他初戀吧，聽說進娛樂圈都是為了她，救命啊啊啊啊我偶像太帥了，這麼純情的男人去哪找啊。」

 

我笑笑，原來他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我坐在臺下，看著站在舞臺中央的人，眸中竟有些酸澀。

 

曾經那個隻藏在我心裡的人，早已經成為許多人心中的明星。

 

演唱會的尾聲，江野在臺上跟粉絲互動著，緊接著，他直接從臺上走下來，觀眾席沸騰。

 

卻見他走到我面前，四目相對，記憶中的面孔越發清晰。

 

這時臺上的大屏幕的鏡頭掃向我這邊。

 

我愣了愣，卻聽到他有些哽咽的聲音：

 

「瑤瑤，我等了你六年。

 

「我終於找到你了。」

 

番外（江野視角）

 

第一次遇到林瑤，是在一次活動現場，她來我們公司拍攝宣傳照。

 

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糾紛，在場的工作人員吵了起來，我爸叫我去現場維持一下秩序，順便充當人手，我草草地戴了個口罩就出門。

 

解決完事情後，導演姐姐喊我：

 

「小野啊，你去化妝間幫忙叫一下藝人出來拍攝。

 

「剛叫她去休息了。」

 

「好。」

 

化妝間裡，林瑤她闔眼斜靠在沙發上，身上蓋了一層薄毯，眉眼舒展，呼吸清淺，睡得香甜，連毯子都快從膝頭滑下去了都沒醒。

 

一绺長發遮擋住了眼睛，大約是有些痒，睡夢中的她便皺了皺眉，讓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撫平。

 

一時我不忍心叫醒她，伸手想將毯子重新給她蓋好時，不料外面的動靜太大，將她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身體一僵，視線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交匯，我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中。

 

她誤把我當成工作人員：「是要拍攝了嗎？

 

「抱歉我太困剛睡著了，現在就出去。

 

「毯子你是幫我蓋的嗎？」

 

她朝著我笑，「謝謝你啊。」

 

說完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留著我在原地心跳加速，耳朵便覺得熱。

 

拍攝時，她像是換了個人，臉上滿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和端莊。

 

中午在現場吃飯，她一個人在角落裡，隨意地扒拉幾口，興致不高，可又與人相處時，她活潑相迎，還朝著我揮揮手打招呼。

 

許是年紀與我相仿，我對她充滿好奇。

 

後來，我沒想到會在街上遇到她，也沒想到她還偷拍我，閃光燈都忘記關，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有點可愛，忍不住偷笑起來。

 

她跟我做起了同班同學，我忍不住偷偷看她。

 

有時也發現，她似乎也在偷偷看我，是我的錯覺嗎？

 

她學習很好，一來直接排到前三，與我齊名了都，趁別人不注意，偷偷將光榮榜上我和她的名字拍下來。

 

這樣算不算是與她並肩了？

 

那天放學突然下起雨，我看她在辦公室整理了好久的資料，跑回去教室看她的書包，我就知道這個笨蛋沒帶傘，故意待在教學樓底下等她出來，再假裝回家。

 

我緊張得不行，將雨傘偷偷往她那邊傾斜。

 

鼓起勇氣想跟她合照，卻不料給她造成了困擾。

 

那天之後，她有意無意地躲著我，我有點不知所措。

 

高二分班後，看到她的機會越來越少，我向人打聽她的愛好，開始給她寫情書, 為此我還專門去練字，畢竟我的字太醜了, 萬一她看不懂怎麼辦。

 

隻是沒想到，喜歡她的人這麼多，桌洞都是滿滿的信封, 被她仔細地疊好放著。

 

還好, 我送她的是粉色的, 是她喜歡的顏色。

 

她應該會注意到我的吧。

 

好吧, 是我多想了，生日那天晚上, 我試探地問了一下，她好像不知道。

 

有點傷心。

 

不過沒事，那我再繼續寫，直到她注意到我為止。

 

在馬路上她牽著我手跑的那一刻, 好像在與她私奔, 真是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拍畢業照時，我看著鏡頭微笑, 偷偷拍下與她的合照, 後邊是她的背影。

 

她佔一半, 我佔一半。

 

又讓我沒想到, 她主動找我合照，我承認我瘋狂地心動，至今那張照片，一直是我的手機壁紙。

 

那是我們，第一次合照, 第一次鼓起勇氣, 要了她的聯系方式。

 

高考結束後我準備向她表白，翻了她一整晚的朋友圈，隻有一張洋桔梗的照片。

 

我特地早早訂好花, 打扮了一番, 我媽都在旁邊調侃我, 叫我早日將她帶回家。

 

嗯，我喜歡她的事情，我全家都知道並且大力支持。

 

我在公園等了一晚, 都等不到她的身影。

 

即使大雨衝刷著世界。

 

也澆滅不了我對她的喜歡。

 

我的心仍為她而跳動。

 

我找她很久，但她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夏天結束了，可遺憾不會結束。

 

我相信, 思念真的會有回響。

 

我記得高一有一次午休, 她突然問我：「你以後想幹什麼？」

 

我愣了愣，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臉上，眉眼如畫。

 

「或許當個歌手吧。」

 

她笑臉盈盈：「好啊, 那我以後一定會去你的首次演唱會的。」

 

我看著她也跟著笑：「那我給你留個專屬位置。

 

「你個子這麼小, 可別被人擠扁了。」

 

後來我真的做到了，進入她的圈子, 可找不到她的痕跡。

 

演唱會開了一場又一場, 寫的所有歌都跟她有關, 隻是觀眾席下的某個位置一直空蕩蕩的。

 

直到那天，我在臺下，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在底下為我歡呼鼓掌，一如從前的每個瞬間。

 

我相信那句話：兜兜轉轉的重逢才是浪漫的開始。

 

好久不見。

 

來日方長，林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