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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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擇一的神色難辨。
而我,則在他愣神之際逃開。
清歌大步追上來,小聲說:「侯爺好像關切上了,問我姑娘到底怎樣。」
「你未免過於輕狂,竟扯這樣的謊。」
「這有什麼,的確是不舒適嘛。」她的眉眼一挑,又說,「也該讓侯爺知道些,姑娘是在為他吃苦,這份情必須記得,擇日還上才是。」
「那我就在屋裡躺兩天?」
「自然,躺到侯爺過來看姑娘為止。」
我本以為徐擇一總要過來,卻等來了唐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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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領太醫過來給我瞧病,著實把我驚住,畢竟我的身子並無妨礙。
幸而,清歌一早就有了準備。
我的手臂照舊通紅,且還蔓延至脖頸,面上瞧著是嚴重。
「侯爺說你病了,恐男女多有不便,叫我這幾日好生照看你,定卯喝藥,不可到外頭去曬。」
她溫柔可人,叫我不好推卻。隻是,覺著好沒意思。
心裡又起煩惱,莫不是徐擇一故意將這事推給她,要她以未來侯夫人的身份照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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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連處了幾日,就熟絡起來,我喊她唐姐姐,她叫我檸月妹妹。
她在每日午膳後過來,囑咐我喝藥,但我的病情反復,時好時壞。
並不是太醫的醫術不精,是我舍不得好。
每每見侯爺過來探望就忍不住要病下去,他比先前客氣,問我胃口怎樣,愛吃什麼,少曬太陽,多喝水。
反反復復這樣幾句,但我聽著受用,妄想他再多看幾眼就能實實在在地掛心我。
「清歌,你說侯爺今天會來看我嗎?」
清歌小心收拾起裝紅衣花生的瓷罐子,往門口打量一眼:「侯爺來不來不曉得,唐姑娘正過來呢。」
我即刻下榻。
她已是提裙入室,問:「今日覺得怎樣?」
「大好了,姐姐不必這樣費心。」我請她坐,示意清歌上茶,一面伸胳膊給她看。
她頗有長姐的姿態,細心打量後說:「希望這藥有效,不會再反復,對身子不好。」
我隻顧看她,杏目鵝蛋臉,是端莊美人的長相,比我這種瓜子臉要大氣,聽說她原要進宮去,想來也能輕易佔上風,偏偏與我狹路相逢。
老太太,太太對她自不必說,可侯爺待她如何,卻不得而知。
「侯爺來過沒有?」她說。
既是她先提及,我便趁勢問一句:「是侯爺特意要你來照應我的?」
「並不是。」她答得爽快,又說,「是那日太太瞧見侯爺請了許多郎中進府,問明後要我來照顧,一來咱們同天進府,年紀相仿,又都是女兒家。二來,侯爺公事繁忙,太太怕他顧不上。」
我安了心,原以為是侯爺要她代勞,其中有什麼隱喻,可見是我瞎想。
她輕推我的手臂,問:「你好像很高興。」
「太太竟是這樣為我著想,心裡感動得很。」我隻這樣敷衍,側目就見徐擇一過來。
他一身官服未脫,更添英氣,不似往日雙手空空,身後跟兩個丫頭,手上端著各樣吃食。
「做了些點心,嘗嘗滋味。」
「多謝侯爺。」
「你隻管挑你愛吃的。」
我心裡歡喜,先請唐曉婉用,她未推辭,撿起一塊糕輕咬:「是侯爺院裡的廚子做的嗎,滋味有些不同。」
「杏花年年有,杏花糕年年做,不稀奇。」他輕飄飄地解釋一句。
我也撿一塊來吃,覺著味道有些怪,帶著點點的腥氣,卻不敢直言。
「喝這個甜湯吧。」徐擇一將一隻小碗端到我跟前。
我自然要領受他這番好意,但這湯未免太甜,好似在掩蓋一種怪異的味道,一時間說不清。
「不好喝?」他問。
「我是頭一次喝。」
「身上不痒嗎?」他又問,是毫不掩飾的清冷和責難。
我詫異,連清歌也走過來。
「我瞧你也是無事,哪有什麼對蛇過敏,滿身紅點也是诓我的。」他自顧起身,字字皆是刺骨寒風,但我的臉頰卻因窗外投來的陽光而滾燙。
我呆住,他是幾時看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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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擇一負氣離屋,我也不好去追,追上也不知如何狡辯。
清歌先替我開了口:「許是有什麼誤會。」
「檸月妹妹,何必要弄虛作假,這裡都摻了蛇粉,容不得不認了。」
「難不成,是唐姐姐去告訴的。」
「耍手段心機有什麼意思,早晚要戳穿,何況侯爺最厭此道。」
「姐姐是怕我會得到侯爺吧,姐姐也是為侯爺來的。」
「正大光明去得,以真心換真心,自然也叫人心服口服。」
「我並沒有害人。」
「你當真喜歡侯爺,還是僅僅他是侯爺,才喜歡。如若有一日侯爺成了庶民,抑或是要共患難,你也願意,不後悔今日執意為之?」
我被她問得啞口無言,自然是說不上的,且反問她:「姐姐這些話有沒有問過自己。」
她答非所問:「你為得好處才爭侯爺,豈不是辜負侯爺的真心。」
「他……徐擇一也沒有給出真心啊。」我有些委屈,好像我已經騙到手似的。
「難的是門第相當,父母贊同,彼此更是兩情相悅,風雨扶持到白首偕老。」她認認真真說這些話,眼眸裡卻有哀怨,又往我面前靠近一步,「如若,有比侯爺更好的人,你會選誰呢?」
我從未想過這事,哪裡能答。
她也不等我作答,自顧自離屋。
而我,好似一株被拋棄在泥濘之中的草花。
清歌一臉憤憤之色,嗔怪道:「明面上待姑娘好,卻這樣使絆子。」
「本來也是我的錯,貪戀過分,沒有分寸,竟被人看穿。」我略有訕訕。
她低下頭:「全都是我的不是。」
「咱們也沒吃虧,侯爺不是待我好了許多,也算享用過了。」我並不十分在意,隻是氣自己原有三寸不爛之舌,竟語塞到壓不過她半句。
「姑娘多委屈,為了他一直痒個不停,這下都白費了。」
「我委屈什麼,若我是真心,那倒是了。但我不是,就不叫委屈,叫演戲。此時此刻,也不過是演壞罷了。」
「姑娘,那往後怎麼?」
「走一步算一步,從頭來過。」我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又嘆息道,「侯爺,是什麼樣的人,我隻曉得他模樣俊,體格軒昂,家世身份好,又有榮華富貴……就是不懂他。」
「姑娘,你竟然還不怪那位唐姑娘。」
「咱們有私心,還不許人家有私心呀。」我輕笑起來,示意她別愁眉苦臉的,又寬慰,「好在她隻是告訴了侯爺,未跟老太太和太太去說,否則我這會子就真要回家去了。」
清歌依舊是喪氣的形容,問:「侯爺會不會趕我們?」
「二十日期限還未到。」
「到了就會趕我們走了。」
「哎,你這個臭丫頭,這會子就敗興起來,還不去廚房買些花料回來。」我吩咐她。
這時,侯爺院裡的小廝匆匆過來。
清歌一下抓住我的胳膊:「姑娘,這是要來趕我們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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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有惶惶,先把清歌推到身後去,心想這小廝與別個不同,但凡要緊事都指派他。問:「是侯爺有事要你來吩咐?」
「不是侯爺,侯爺往宮裡去了。」
「那你來所為何事?」我依舊提著心。
「院裡的牡丹長了好些蟲子,都飛去侯爺的屋裡,姑娘管不管?」木魚講話又快又急,還帶些嫌棄之色。
我一驚,連忙過去瞧,果真如他所言,估計是我這幾日懶散所致。
清歌跟上來,又愁又惱:「我昨日也沒瞧見,怎麼就突然長出來蟲子。」
「怕是這幾日我沒上心之故。」我顧不及太多,蹲下身子去扒拉牡丹的花葉細看,又拔開一些泥土做查驗。
「姑娘,還有救嘛,眼見著要出花苞了。」
我知道清歌在急什麼,先不答她,隻起身對木魚說:「還請別告訴侯爺,到底不是什麼大事,免得叫他煩憂,我會打理妥當的。」
清歌順勢塞進一錠銀子到他手裡:「木魚大哥,行行好吧。」
「我隻是一個下人,也不敢使喚主子,何況姑娘是客。是唐姑娘說這事找你合適,不必先告訴侯爺去,才來找的你。」木魚把銀子還給清歌,又說,「往後少拿這玩意侮辱人,在侯爺身邊還能缺銀子嘛。」
「是是,是我不妥當了。」清歌連忙點頭認錯。
「你快些收拾吧,屋裡都是書,啃壞了不得了,皆是侯爺的寶貝。」他說完就離了。
我細細品他那番話,雖猜不透唐曉婉的心思,卻有些感激。
「這人倒是個清官。」清歌掂著手上的銀子嘟囔一句。
一陣風卷過,成片的雲朵飄過來,越壓越低,伸手就能夠著似的。
「姑娘,要下雨了。」
「下雨了好,泥土有些幹。」我拉她到廊上去躲。
轉瞬便是陰沉如夜,樹搖花顫,是一場疾風暴雨。
「啪」一聲響,窗戶大開,有東西飛撲出來。
是宣紙被風卷至空中,如弱小的白鴿折了翅,跌跌撞撞。
「快撿起來。」我伸手去接,又快步進屋關窗,才發現靠窗的案幾上皆是書稿,一張疊一張,一排挨一排,整整齊齊。
「姑娘,我都撿著了,一點沒弄壞。」清歌進來把紙稿交予我,又驚詫道,「前些日子還沒有的,是做什麼用的,擺滿了一桌子。」
我拿起一些細看,像是編排校對用的文稿,上頭有圈圈點點的標記。
「噼裡啪啦……」
窗外的雨聲刮燥。
「姑娘,我出去給牡丹遮一遮,免得被風雨折了。」
「你去吧,仔細別淋了自己。」我囑咐完就往裡頭去,既是進來了,幹脆打望一遍,沒準能知曉些徐擇一的喜好。
未靠窗的牆皆是書架,擺得滿滿當當,另有幾個箱子疊著放。
書房的陳設簡單,卻不樸素,架子上隨意擺放的頑器也是純金制造。
寬長的書桌置於中央,不由得想起徐擇一那日因怕蛇而上桌的情景,像個手足無措的大孩子。幾幅字帖半卷著,字跡工整娟秀,蓋著他的私章。另有一些是窗邊的紙稿。
不顯眼處放一盆鐵皮石斛,瞧著不像不管的樣子,卻是半S不活,這讓我有了要養活它的興致。
珠簾之後是內室,木榻上有一卷書,拾起來看,是《金剛經》。
難不成他有出家的心,又想起身邊最親近的小廝叫木魚。不禁讓我鬱鬱。
突兀地,屋外傳來清歌的聲音:「啊,風越來越大了!」
我心裡一驚,且聽見有腳步聲靠近,連忙把書放下。
「屋裡是什麼人?」
我急了,提起袖子遮住臉,繞過屏風要逃出去。
但這人卻立在我面前,攔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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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我四目相接,犀利的眼神像在質問,卻叫我松了一口氣。
是趙子楓。
「我是進來收拾屋子的。」我慢慢放下寬袖。
他負手而立,在我面前穩如泰山,半點不肯讓開的樣子,嘴角浮起一絲笑:「原來是你,徐擇一知道你在他的屋子裡瞎轉悠嘛。」
我理虧,隻往窗外看,雨如珠簾。
「你……是不是在打什麼主意?」他問,又往我身後的榻上看。
我以為他冒犯了,卻不想理論,白他一眼後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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