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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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盞造型普通的吸頂燈。
是圖紙中標注的其中一個攝像頭點位。
也是顧懷義溺亡時,睜著灰白的眼珠,SS盯著的地方。
……
我抿了抿嘴,抬起發顫的手指,進入了攝像頭頁面。
按照記憶中的日期時間,一條條查看。
我看見了自己一遍遍測量窗子打開的角度,一次次模擬瞬間倒下時可能的方位和落點。
看見自己深夜坐在浴缸,拿著筆不停寫寫畫畫,又將東西小心折好,放進浴缸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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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天早上,我悄悄將袋子裡的盆栽,和窗臺上原本的盆栽調換。
看見顧懷義傾斜著身體和外面招手後,身子一僵,直直仰倒在浴缸裡。
看見他驚恐地瞪著雙眼,眼睜睜地看著水一點點淹沒自己……
我閉上眼,準備退出畫面。
忽然,耳邊響起一陣輕微「咯咯」聲。
很輕,卻很頓挫。
仿佛從什麼狹窄的地方擠壓出聲。
我睜開眼,左右看了看。
外面風聲肆虐,但窗門緊閉,衛生間裡安靜之極。
「咯咯」聲又沉悶地響起。
我低頭,驟然意識到聲音是從手機裡發出。
我震驚地看著屏幕。
畫面中央,顧懷義瞪著灰白眼珠子,SS盯著我,喉嚨掙扎著發出聲音。
卻含糊不清。
我把手機聲音放到最大。
又放到耳邊。
一句類似於痛苦和悲鳴的呻吟,傳入了耳朵。
「我,知,道,你,是,誰,了。」
3
窗外狂風呼嘯,我坐在浴缸邊緣沉思了許久。
半個小時後,緩緩起身。
先去妙妙房間看了看。她睡得香甜,我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隨後拿起車鑰匙,開門,走出了家。
我開著車,穿過肆虐的臺風,穿過一片狼藉的大道,來到了李玉英住的小旅館。
前臺沒人,我徑直上樓,在昏暗的走廊裡不慌不忙地走,到了李玉英的房間門口。
門沒關,她坐在床邊,點著一盞發黃的小臺燈,背對著我在看手機。
我走了進去,走到她身後。
李玉英驟然回頭。
看清我的臉,她反倒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你會來。」
我「嗯」了聲,在屋內唯一的椅子上坐下。
李玉英起身,看了看窗外,微微蹙眉。
「我在你來之前十分鍾報了警,你有多少時間說話,取決於警察趕到這裡的速度。」
我歪頭,低笑了聲。
「這種天氣,我的時間應該很充足。」
李玉英冷冷注視著我,聲音冰冷。
「程可君,你為什麼要S我的兒子!」
我眯眼,看向窗外零落的飛葉,緩緩開口:
「我媽被S時,我正在距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我媽是天生的小兒麻痺患者,我爸S後,她早出晚歸靠賣餛飩供我讀書,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
18 歲的那天晚上,因為突然下大雨,我去接媽媽收攤稍微晚了些。
走到公交站牌後時,我發現褲腳湿了,就蹲下來挽褲腳。
大雨中,我看見一個人穿著雨衣慢悠悠走過來,手裡拎著碗餛飩,正是媽媽攤子上的。
他在滿是積水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從我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垂著的手。
他一邊漫不經心地哼著歌,一邊單手揉搓著戒指,從無名指揉出來,套在中指上,又揉到食指上。
這是一個特別復雜瑣碎的動作,但他做得很熟練,仿佛練過千遍萬遍。
我挽好褲腳正要起身,卻見他將餛飩遠遠擲到了馬路中間,又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刀,刀尖上一滴一滴地墜著鮮血,融在雨水裡。
我嚇得一動不敢動,直到他坐累了,又慢悠悠離去。
那天晚上,我媽成了當年轟動一時的殘疾人被害連環案中的第三名S者。
我給警方提供了線索,但兇手一直沒有抓到。我因此得了驚恐障礙症,在醫生的建議下,將這件事塵封在記憶中。
後來,我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正常生活、讀書,大學裡遇見了顧懷義,他對我一見鍾情,追了我一年後,我們熱戀、結婚、生子。
偶爾,我會在夢魘時夢見那天晚上,兇手在我眼前單手轉戒指的動作,但隨著時間流逝,我慢慢掙脫,慢慢遺忘……
我本以為過去的痛苦將止步於此。
直到半年前。
我又看見了那個動作。
4
半年前,顧懷義在車禍以命救我,傷了兩根手指。
他本不怎麼在意,見我心疼得四處找辦法給他治,便笑著安慰我,「隻是沒以前靈活了而已,我自己多練練就好了。」
於是,那天晚上,我們相擁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我又看見了那個動作。
怎麼說呢?
有些事情,你以為你已經徹徹底底忘掉了。可它真正出現在你面前時,回憶就會事無巨細,分毫畢現。
他的動作,和我記憶裡的動作無縫重合。
節奏、曲度、方式、小細節。
一模一樣。
「不可能!」
寂靜的屋子裡,李玉英一拍桌子,滿臉赤紅地大聲怒斥我。
「你就是為了給自己脫罪!怎麼可能單憑一個動作,就判定懷義是S人兇手!」
我木然地看著她。
「我當然不會,所以,我開始了驗證。」
連環S人案一共犯案 5 起,涉及 4 個城市。我借著各種契機,確認那些案件發生時,他所在的行蹤。
全部對應上。
我在家裡找到了一本那起連環S人案的信息簡報,他解釋說是當年研二給嫌疑人辯護時做的工作研究。但我後來問過安律師,那本簡報顧懷義在大二時就開始搜集了。
案件發生後,社會上曾展開過討論,心理學家分析,兇手對殘疾人有一種天然的仇視,他在犯案時並不覺得自己在作惡,反而覺得是在為人類除害。
我有意帶他去殘疾人之家做公益。
盡管他刻意隱藏,我還是毫不費力感受到了他在與他們接觸時的抗拒和煩躁。後來,他不經意發表了一句感慨,「殘疾人是上帝失敗的作品,本不應該存在。」
李玉英憤怒的低吼劃破了長夜。
「這能證明什麼?你用果去推因,你隻看到你想看到的!」
我慢慢點頭。
「你說得對,這些都隻能構成懷疑,真正讓我確認的,是有一天晚上他對我說的話。」
李玉英的嗓音在發顫。
「什麼話!」
我籲了一口氣,慢慢回憶。
「那天也是個雨夜,他在外面喝醉了,我去接他。走在路上,我突然轉頭問他,吃餛飩嗎?加蔥還是不加蔥?」
「這是我媽習慣性用語,我不確定他記不記得,但心理學書上說,連環S人案兇手喜歡一遍遍回味自己犯案的過程,回憶細節,回憶場景。」
「我和我媽長得很像,所以,我又將臉湊到他面前,他眯眼看著我,目光變得有些遙遠。雨聲中,他疑惑開口,你不是S了嗎?我又問,怎麼S的?他指著我的脖子說,這裡,放血啊。」
「我媽是 5 名S者中,唯一因頸部動脈失血而S的人。」
5
李玉英趴在桌子上,喘著粗氣,背不停起伏。
「不可能,我兒子S了,已經被你害S了,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你隻是為了脫罪,為了阻止我給警察提交證據!」
我倚靠在椅背上,淡聲說。
「有一部分吧,畢竟,我如果被抓,必然會交代作案動機,顧懷義是連環S人兇手的真相,就會浮出水面。」
「媽,你的直播間叫什麼來著?哦,真相永不埋沒,你本來不就是來尋求一個真相的麼?」
李玉英轉頭,眼睛猩紅地瞪著我。
從葬禮那天見到她第一眼,盡管遭受喪子之痛,多年的為人師表,讓她始終保持該有的體面。
但此刻,她面容扭曲,目露狠光。
仿佛下一秒,就要將我吞噬。
我望著她,目露悲憫。
「在別人眼裡,這或許是羅生門,可隻有我知道,這就是唯一的真相。」
看了眼窗外,我深吸一口氣。
「以上,就是我的動機。」
「決心一下,方法就簡單多了。無非是不停地測算、實驗、模擬。」
「我知道他對水仙會突發性全身麻痺;萱萱媽素來喜歡和我比,每次老公買了東西,都會邀請我們去看;對門蘇躍時常會在我上樓時,故意出來倒垃圾裝作偶遇。」
「而且我有耐心,就算這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事實上,那天也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七次。」
李玉英忽然「啊」了一聲,露出絕望可怖的表情。
「懷義是麻痺,不是昏厥,也就是說,他那段過程是清醒的?他是一點一點,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S亡。」
我嘆了口氣。
「原來你沒有看那些畫面啊,媽,那就別看了。但我必須說,他的S和其他受害人想比,遠不足以彌補,所以,那是他該受的……」
天光漸亮。
窗外傳來警笛聲,劃破臺風後的清晨。
我拍了拍褲子,站起身來。
「妙妙是您的親孫女,以後就託付給您了。希望她以後健康成人,不要學他爸爸,也不要學我。」
腳步聲由遠至近。
我轉身,和身後兩名警察直面相對。
他們越過我,看向李玉英。
「李女士,你說有關鍵性證據要呈交,抱歉,昨晚道路被毀,我們來晚了。你現在很安全, 什麼都可以跟我們說。」
我垂著眉眼,一言不發。
等待結局。
6
大霧天。
我帶著妙妙,去高鐵站送李玉英。
她還是穿著那件薄呢衣,一手挽著黑提包, 一手拎著舊水壺。
隻是與來時相比,身姿似乎佝偻了些。
妙妙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玩。
李玉英漠然地看著我。
「我是為了妙妙。」
那天早上, 她沒有交出那條信息。
跟警察的解釋是, 原本想錄音套我的話作證據, 可惜沒搜集到有用的信息。
警察不客氣的批評了她一通後走了。
此時,她耷拉的眼皮掃了我一眼。
「那天晚上,你冒著風雨趕來,是猜到我沒有看攝像頭?猜到我還沒有將短信交給警察,所以來找我作最後的掙扎?」
我點頭承認。
「之前, 你連進我家門都不敢, 眼神看向衛生間都不敢,這是一個母親天生的脆弱。所以, 我的確猜你短時間內不敢看, 你沒看的東西自然還不會立即交給警察。」
她冷笑一聲, 「你有把握讓我信你?」
我搖頭,「沒有。去之前,我做好了和妙妙分離的準備。」
「那你覺得我現在信了嗎?」
我看向她。
「一半一半吧。」
後半句話我沒有說出來。
有一半,就足夠了。
另一半, 是建立在她和兒子的了解上。
她時常和顧懷義通話, 想必能根據我的話驗證到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一些判斷。
此外,顧懷義那條短信上說的秘密, 多少透漏了與之的關聯。
更關鍵的, 是除了這個原因,我沒有任何有說服力的S人動機。
而隻有這個原因, 才能支撐我做出這些事……
李玉英轉身要走時, 我忍不住開口。
「我一直沒想明白, 你為什麼一開始就認定是我害S懷義?」
她目光看向天邊的白雲, 聲音蒼老而遙遠。
「懷義第二次去甘蘭看我時, 我們談到生S,他開玩笑對我說,如果有一天他S了, 發現戒指在食指而不是無名指上, 說明他是被人害S的。」
「警察告知我S訊時,我一眼就看到他的照片, 戒指歪歪斜斜, 套在食指上。」
我怔然。
這是我完全疏忽的一點。
「那你怎麼, 會認定是我呢?」
「我也隻是, 一半一半。」
她轉頭看向我。
忽然越過我,目光一凝。
我轉身。
妙妙靜靜站在我身後,臉上透著一絲茫然。
我還沒來得說話。
她手一舉, 指著上方顯示板笑著說:「奶奶的車馬上就要開了。」
李玉英走了。
走得落寞而蒼涼。
她說再也不會踏出甘蘭一步。
……
我開車載著妙妙從地下停車場出來,收費的小伙子正在用平板看《肖申克的救贖》。
掃碼時,電影放到典獄長即將伏法,轉頭看牆上聖經的一幕。
【His Judgement Cometh and that Right Soon。主的審判迅速降臨。】
車杆升起, 我莫名有些發愣。
妙妙在我身後提醒。
「媽媽,該走了。」
我一驚,踩下油門。
情緒復雜地駛出停車場。
駛進匝道。
駛入迷蒙的薄霧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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