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緣覺要求她和親兵留在沙城外,她覺得這樣不妥,萬一殺手發現她的隊伍沒有進城,很可能懷疑蘇丹古仍在城外,她已經讓謝青他們離開了。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視線掠過瑤英凍得發紅的雙頰,看向雪堆下險峻的亂石。
瑤英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半晌後,曇摩羅伽微微頷首。
瑤英松了口氣,看篝火已經熄滅了,低頭翻開腰上塞得鼓鼓囊囊的藍地獸紋錦袋,取出火鐮、火石、火絨,蹲在火堆旁,想重新點燃篝火。
夜風呼嘯,她手拿火鐮,找了個避風的地方,一下一下耐心地輕輕擊打火石,辮發上的紅綠寶石華光閃顫。
擊打聲在靜夜間回蕩。
曇摩羅伽凝眸看著瑤英的發頂,盤腿坐下,朝她伸出手。
瑤英立刻把火鐮和火石塞進他掌心裡,起身挨到他身側,幫他擋著風,手臂挨在他胳膊上。
離得近了,她一身風雪寒氣,身子在微微戰慄。
她怕冷。
曇摩羅伽手指輕彈,火鐮和火石相擊,濺出的火星點燃塗了硫磺的小木片。
瑤英連忙往火絨上添了些木片,等明黃火苗竄出,她吐出一口氣,擦擦手,又在錦袋裡翻找一陣,翻出幾瓶傷藥,遞給曇摩羅伽。
“這些都是治傷的藥,將軍看看有沒有能治療刀傷的……”
說完,摸出一件疊起來的貂皮氅衣,展開來,披到曇摩羅伽肩上。
曇摩羅伽盤腿坐著,依舊肩背挺直,坐姿優雅,瑤英必須站起來才能給他披上氅衣。
Advertisement
氅衣落到肩頭,曇摩羅伽一怔。
瑤英朝他眨了眨眼睛,繼續為他整理氅衣,俯身湊近了些,纖纖十指伸到他下巴底下,為他系好系帶,直到把他整個人密不透風地裹進氅衣裡,滿意地拍拍手。
“將軍的披風給我取暖用了,身上衣衫單薄,山上風大,你又受了傷,還是多穿點。”
厚實的氅衣裹在身上,擋住刺骨的夜風,篝火畢剝燃燒,周身慢慢暖和起來,曇摩羅伽握著瑤英遞來的藥,眉頭微動,出了一會兒神,目光落在她身上。
瑤英起身,快步走開,不一會兒從坐騎背上搬來一堆傷藥、取暖的毛毯、皮繩、鐵釘和幹糧,坐回篝火旁,鋪設毡毯,一轉眼就支起一座小小的、敞開的簡易毡帳,繼續往篝火裡添木片,張開冰涼的雙手,湊到火堆前取暖。
一人高的毡帳擋住背後的寒風,篝火燒得更旺了,跳動的暖黃火光映在她臉上,腮凝新荔,側臉柔美。
烤了會兒火,瑤英收回發燙的手,揉揉手背,敲敲凍僵的腿,掰開一塊硬馕餅架到篝火上,就著小陶罐熬煮湯藥。
忙活了好一陣,她察覺到曇摩羅伽的注視,抬頭看他。
“我是不是吵到將軍調息了?”
像是生怕吵到他,她聲音壓得低低的。
曇摩羅伽搖搖頭。
瑤英一笑,道:“將軍安心運功吧,不用管我,我帶了毛毯毡和吃的。罐裡熬了補益的藥湯,等好了,我叫醒將軍,我問過緣覺,將軍可以喝些補益藥湯。”
曇摩羅伽閉上眼睛。
瑤英坐在他身旁,雙手託腮,靜靜地凝望他。
氅衣和火石火鐮都是她從謝青那裡要來的。
緣覺送她下山,她一路勸緣覺不必管自己,先去執行他的要務。緣覺腦子一根筋,堅持要送她下山,直到把她送回謝青身邊才獨自離開。
山道上的屍首已經由近衛收斂安葬,畢娑帶走一大半親兵,謝青留了下來,一直等著瑤英。
瑤英不放心重傷的蘇丹古一個人留在山上,讓謝青去追上畢娑,偽造出她隨行的假象,找了些衣物幹糧傷藥和搭帳篷用的皮繩,一個人獨自返回。
坐騎受驚往回跑的這種玩笑話,是說著玩的。
很多個夜晚,蘇丹古默默守護她,現在蘇丹古受傷了,必須掩藏形跡,她是少數幾個知道他受傷、不會泄密的人,應該留下來守著他。
……
篝火靜靜燃燒。
瑤英怕著涼,給自己裹了一層又一層毛毯,像隻圓滾滾的毛球,守在曇摩羅伽身邊。
夜色深沉,她身心俱疲,忍不住打起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忽然一個激靈清醒,立馬看向曇摩羅伽。
他靜坐不動。
瑤英舒了口氣,繼續瞌睡,迷迷糊糊間聽見身邊的人在劇烈喘息,猛地醒了過來,撲到曇摩羅伽身邊。
曇摩羅伽唇色蒼白,肩膀輕顫,正顫抖著打開一隻藥瓶,周身氣息紊亂。
瑤英搶過藥瓶,拔開塞子,倒出丸藥,送到曇摩羅伽唇邊,皺眉問:“將軍怎麼不叫醒我?”
曇摩羅伽吃了藥,感覺她柔軟的指腹在唇邊輕蹭,心裡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退開了些。
瑤英看著他,兩道目光逼視。
曇摩羅伽閉目調整氣息,不知道過了多久,再睜開眼睛時,立時撞上一道嚴肅的視線。
瑤英雙唇輕抿,身上層層毛毯包裹,頭上戴著尖頂毡帽,脖子上圍了獸皮暖頸,像尊莊嚴的佛塔似的,神情專注,冷冷地盯著他看。
也不知道她到底瞪了他多久,眼圈微微發紅。
看他睜眼,瑤英目光一凝,隱隱帶了幾分質問的意思。
曇摩羅伽想起剛才的事,想了想,輕聲道:“我要是再發作,一定叫醒公主,請公主幫忙。”
瑤英神色緩和下來,點點頭:“將軍不要自己一個人捱著,一定要叫醒我。”
她一點頭,毡帽顫動,就像佛塔在眼前晃動。
仿佛有一抹流雲掠過,湖面倒映出掠影,幻象中的種種可怖景象褪去,隻剩下一簇溫暖的篝火,一座小小的幾面漏風的毡帳,天朗氣清,靈臺明淨。
曇摩羅伽閉上雙眸。
瑤英得到他的保證,還是不敢睡了,打起精神,看著篝火裡的藥湯,聽到咕嘟咕嘟的滾沸聲,揭開蓋子聞了聞。
曇摩羅伽身形一晃。
瑤英抬頭看他,眼睛瞪大,飛快撒開蓋子,搶身上前,在他栽倒前抱住他。
曇摩羅伽身上滾燙,即使隔著厚厚的氅衣,瑤英也能感覺得到。
她解開他頸間的系帶,手指探進去,摸了摸他的脖子,一手的汗。
“又要服藥嗎?”
瑤英心疼地問,伸手去夠藥瓶。
曇摩羅伽渾身輕抖,聲音斷斷續續:“不……是傷口的毒發了……”
瑤英眉頭緊皺,雙手跟著曇摩羅伽一起顫抖:“那該怎麼辦?怎麼能讓你好受點?”
緣覺和她提起過,殺手利刃上帶毒,他服用過解毒的藥,能保住性命,但是還是會毒發。
曇摩羅伽脖子下面一身的汗,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雙唇詭異地泛紅。
“我沒事……公主不必害怕……”他雙眉緊擰,聲音低沉,“熬過去就好了。”
瑤英愣住。
他擔心她害怕慌張,在安撫她。
下山的時候,瑤英問過緣覺:“以前攝政王受傷時,也是一個人嗎?”
緣覺點頭,小聲說:“攝政王有壓制不了功法的跡象時,我們隻有一個辦法:留下藥,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
瑤英回頭看著狂風肆意吹卷的山嶺,眼前浮現出他孤絕的背影。
他背負嗜殺之名,獨來獨往,被人厭惡詛咒,負傷之時仍然是一個人。
離他遠遠的,對誰都好。
那他該怎麼辦呢?
懷中的身軀高大挺拔,平時立在那裡,就像巍峨的群山,蓄滿張力,讓人感到安心。
此刻,他渾身滾燙,一陣一陣地發抖,還記得出聲安撫她,語調平靜,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瑤英心尖顫動,眼眶湿潤,輕手輕腳地放下曇摩羅伽,讓他躺在鋪開的毡毯上,她剛剛挪了篝火,毡毯下的石堆幹燥溫暖。
“我不害怕,蘇將軍。”
瑤英絞幹布巾為曇摩羅伽擦拭汗水,盡量不去觸碰他的下巴和身上的傷口。
“我隻是擔心你。”
曇摩羅伽躺在篝火旁,望著她的碧眸帶了幾分朦朧湿意,過了一會兒,疲憊地閉上眼睛。
瑤英接著給他拭汗,看他身上湿透了,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衣裳。
入目的肌膚泛著淡淡的麥色,緊致結實,光澤豐潤,肩背寬闊,肌理線條分明,身上一層薄汗,湿滑油潤,不小心碰到哪裡都是滾燙的。
目光再往下,傷口上纏著的紗布有血跡滲出。
瑤英晃了一下神,飛快脫下曇摩羅伽的衣衫,為他重新上藥,給他換上自己帶來的衣物,再套上錦袍,然後抱起毡毯壓在他身上。
瑤英照顧過受傷的謝青,知道該怎麼給受傷的人換藥,動作熟練,不過一番折騰下來還是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曇摩羅伽昏睡過去了。
瑤英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脖子,感覺他沒那麼燙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手指不經意劃過他臉上的傷疤,疤痕有些粗糙。
曇摩羅伽動了一下,眉頭緊擰。
瑤英收回手,拿布巾在他臉頰旁輕輕按壓,動作輕柔。
夜風拍打毡帳,篝火時不時爆起噼啪聲。
瑤英不知道守了多久,神思倦怠,眼皮緊緊粘在一起,掙扎著抬起眼簾,醒過神,伸手探了探曇摩羅伽的額頭,整個人順勢趴在毡毯旁,閉目休息。
寒風撲進毡帳,吹在身上,涼意入骨,瑤英意識朦朧,摸索著扯過一張毛毯蓋在身上,睡了過去。
……
到了後半夜,燥熱之意褪去,一股鑽心的酸疼滾過四肢百骸,曇摩羅伽身上一陣陣發冷,身體似在不斷下墜,越墜越深,慢慢沉入萬年不化的冰層中。
周圍霎時變得幽暗,厲鬼獰笑,刀山劍林,屍骨遍地,森嚴鐵牆綿延萬裡,他飄飄蕩蕩,耳聽眾鬼嚎哭,無處皈依。
他心知幻象是假,下意識伸手握住身邊的溫暖,不知道握到了什麼,觸感柔軟滑膩,如醍醐般細滑酥軟,還有一縷縷淡淡的甜香。
曇摩羅伽意識混沌,緊了緊手臂,小心翼翼地將這點溫暖柔軟攏入懷中,不讓她被周遭青面獠牙的厲鬼嚇著。
柔軟在他懷中輕輕掙動了幾下,他收緊臂彎,臂膀牢牢壓制住她,厲鬼退散,黑煙淡去,他身上一點一點暖和過來,心頭一片平和,沉入夢鄉之中。
翌日,天際處微露魚肚白。
霧靄雲層縈繞在山谷間,飛雪彌漫。
毡帳外結了一層薄冰,晨輝破開雲霧,傾灑而下,冰凌反射出耀眼光芒。
熱門推薦

弑天
"我和雪如一同戰死沙場。 死後才知道,她是下凡渡劫的神女。 恢復神女身份後,她淡漠看我一眼: 「此人與我有因果,也帶回上界吧。」 於是我從戰功赫赫的人間將軍,變成了九重天的低級地仙。 後來雪如的未婚夫把我扔進了神魔井。 失去意識之前,我聽見雪如的聲音:"

黑皮的我參加戀綜後爆紅了
流量小生被全網嘲成「油王」。公司為了洗他,把我們塞進一檔戀綜,讓我勢必奪下「油王」稱號。 黑皮的我:「明白!」 戀綜上,我對 1 號嘉賓油膩 wink。 對 2 號嘉賓麼麼噠。 還狗膽包天強勢壁咚了 3 號嘉賓陸影帝。 油得風生水起時,我摔了個大馬趴,一不小心脫掉影帝的褲子。 攝影恰好拍了照片,角度刁鉆。 然後,全網沸騰!

我的鄰居超愛吸甲醛
"搬進新房子第一天。鄰居 @ 我: 【新來的住戶?房子鑰匙上交一下,讓我住半年。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小區有個不成文規定,新房子入住前給我住半年,我用身體為你們吸收甲醛。 【但哥也不是白幫忙的,半年後給我十萬塊當營養費。】 見我無動於衷,他又 @ 我: 【1802,麻煩自覺來我家交一下鑰匙,別讓我等!】 我氣笑了,戲謔道:【我家是兇宅,你敢住?】 他再次罵罵咧咧:"

何止喜歡
終於熬到要跟倒追多年的男神訂婚,我卻想要反悔了。 曾經我覺得隻要他不嫌棄我,我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可是,和他在一起的這三年,我從沒感受過他的好。 他記不住我的生日,也從沒陪我去過醫院。我總是隨叫隨到,不會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資訊。 可是他呢,裝不在,看見了也不回,嫌我煩。

至若春和景明
"周逢安眾多兄弟中有一位極其特殊,是實驗室有名的高嶺之花景叢明。 兩人不僅玩得好,景叢明更是替周逢安處理了不少鶯鶯燕燕。 包括我。 決定放棄周逢安的那天,我摸進景叢明家裡,想取走黑歷史。 沒想到的是,滿滿一整牆都是我的照片。 震驚後退間,後背撞上堅實的胸膛。 低沉慵懶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在找什麼?」"

不婚醒悟
我和顧川澤在民國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