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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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所言甚是。」丞相先發了話,文武百官就跟著附和。
他們甚至毫不在乎衛玄舟說了什麼。
衛玄舟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泄氣地癱倒在了龍椅上。
退朝後,是我攙著他回的寢宮,他沒了往日的勤奮,獨坐在臺階上,一言不發。
從此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即便是笑起來的時候,眼底也沒有了光。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邊。
太後下了懿旨,要為他立後,是太後本家的姑娘,丞相之女朱珍。
就在我以為他一定會激烈地抗議時,他面無表情地從長樂宮出來了。
他同意了。
我隻覺得天塌地陷。
他明明那麼討厭外戚專權,那麼討厭朱氏專橫,倘若再立朱珍為後,那豈不是徹底淪為傀儡?
回到重乾宮,他並沒有過問朝政,而是懶散地坐在龍椅上擺弄手裡的木偶。
這不是我認識的衛玄舟。
我痛心疾首。
「君上,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顧不得尊卑地打斷他,淚眼婆娑,我不想再看著他自甘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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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木偶。」他抬起頭目光呆滯。
「你真的要娶朱珍,把自己徹底變成一個傀儡嗎?」
「我早就是傀儡了。」衛玄舟的眼眶瞬間血紅:「阿楠,你知道嗎?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批過的所有奏折最後都進了一遍長樂宮。」
我渾身僵滯,心一陣陣抽搐著,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比我難受百倍。
衛玄舟斂下情緒,舉起木偶問我:「你看,這木偶像不像我?」
他在笑,聲音裡卻有掩藏不住的哭腔。
那木偶的手腳都被一道道絲線束縛著,任由人擺弄。
一股血氣直衝上我的大腦,我一把奪了他的木偶,發瘋一般使勁撕扯絲線。
柔韌的線在我的蠻力下好似成了鋒利的刀刃,抹進我的肌膚血肉,勒出一道道血痕。
我全然顧不上疼痛,看著一條條線斷開,反而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末了,我雙手血淋淋地將木偶還給衛玄舟。
「這樣不就好了。」我唇角蕩起淡淡的笑容。
衛玄舟目瞪口呆看著我,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突然他一把抱住了我,聲音低沉有力:「阿楠,你做得對。」
衛玄舟還是和朱珍大婚了,他攜著朱珍的手,而我躬著身子恭敬地跟在他身後。
不同的是,他不再垂頭喪氣,反而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就連看朱珍的眼神也溫柔繾綣,有那麼一瞬,我幾乎要覺得他與朱珍當真伉儷情深。
今夜是我貼身伺候他們。
朱珍的鳳冠霞帔美豔絕倫,那是上百個繡娘精心縫制,在燭光之下耀眼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我忍不住去看她,她是標準的美人,鵝蛋臉櫻桃小嘴,一顰一笑自是風情。
我嫉妒得發狂,我這一生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她不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宮娥伺候朱珍沐浴更衣出來,他們並肩坐在床頭,和所有的夫妻一樣恩愛甜蜜。
我悄悄去看衛玄舟,他一眼也沒有看我。
到了就寢的時辰,我雙膝跪在地上,卑微地為他們脫鞋。
朱珍第一次注意到我,她微揚著頭,高高在上:「這樣一雙迥異的藍瞳,竟生在你這樣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
她取笑我,宮女太監就一並跟著笑起來。
放下床帏,宮人悉數退下,隻留了我和一名女官守夜,她在外,我在內。
我跪在紗簾後,聽著內室傳來的歡愉聲,格外刺耳。
心就像有千百隻蟲子在撕咬,我攥緊十指,淚水在眼眶裡面打轉。
我從未想過他娶妻我會如此難受,我本以為我隻是心疼他一生桎梏,但在這一刻我承認我有了私心。
我咬緊牙關,不讓眼淚落下來,我沒資格哭,因為沒有朱珍,也輪不到我。
事畢,我端著熱水伺候他們清洗。
朱珍故意將用完的毛巾重重丟進銅盆,髒水濺了我一臉,我不能擦。
她摟著衛玄舟的脖子,俏皮地笑起來:「君上,你看這小太監笨手笨腳,真惹人煩。」
「滾出去——」衛玄舟怒斥了我一聲。
「是。」我端著銅盆叩拜後,慌亂地轉過身,眼淚再也無法遏制地落了下來。
五年的朝夕相處,他從未對我說過一句重話,我不怨他,但心裡就是難受得緊。
正月的南昭最冷,我站在大門外凍得渾身發抖也不敢進去,我極力掩緊唇,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哭出聲來。
然而我的眼睛還是出賣了我,哭了一夜的眼睛已經紅腫得不像樣。
本應隨著衛玄舟上朝的我,被朱珍單獨留了下來,她點名要我伺候她洗漱更衣。
「本宮的洞房花燭夜,你好像很難過啊?」她一把扯住我的衣襟,露出了兇狠的面目。
「沒,沒有。」我支支吾吾地回答,心如擂鼓。
「那你再哭什麼?晦氣東西。」朱珍重重一把將我推倒在地上。
「奴才再也不敢了。」我恭敬地跪在地上,磕頭認罪。
「那就剜掉你這一雙眼睛。」
我的心瞬時跌入萬丈深淵。
陪她進宮的奶娘勸她,我是潛邸時就跟著君上的貼身太監,Ťü₂不同於其他太監,打狗也要看主人。
朱珍這才改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氣,平靜地睨著我:「把蠟燭滅了,你就退下。」
我磕頭謝恩,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去滅蠟燭,這瑤坤殿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這龍鳳喜燭是最好的手藝人雕刻的,燃了一夜上面活靈活現的龍鳳隻剩半截尾巴,反而有一種殘缺之美。
粗壯的燭心,火焰灼灼,風吹不滅,得借用工具。
我正尋滅燭鉤,卻被朱珍阻止。
「用手。」她唇角帶笑,笑意不達眼底。
我愣了一愣,無可奈何地咬緊牙關用手壓了下去。
滾燙的燭心像燒紅的洛鐵一樣牢牢烙印在我的手心,凝成一塊和我的皮肉粘在了一起,我疼得鑽心,額頭和脖頸瞬時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我顫抖著收回手,手已經痛得無法動彈。
可還有一支蠟燭沒有滅,我緩了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又將另一隻手壓了上去。
我是攤著兩隻手回的重乾宮,伺候我的小太監為我處理的傷口,要上藥包扎就地把凝在皮肉上的蠟燭油摳下來,跟著一起下來的還有我的皮肉。
我疼的一陣陣抽搐。
這一天,朱珍教會了我要喜怒不形於色。
「皇後也太狠了,君上最看重公公了,她怎麼敢?」小太監為我憤憤不平。
我深吸了一口氣囑咐他:「不要告訴君上。」
然而盡管我極力隱瞞,衛玄舟還是知道了。
他強行拉過了我的雙手,看著上面血肉模糊的傷口一言不發。
寢殿裡的宮女太監都如履薄冰侍立在旁,大氣也不敢喘。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衛玄舟要大發雷霆的時候,他雲淡風輕地笑了起來:「皇後真是頑皮,連懲罰奴才的法子都是標新立異。」
眾人無不錯愕。
他站起身,瀟灑地拂了一拂袖:「擺駕瑤坤殿。」
我討厭去瑤坤殿,也害怕去瑤坤殿,但衛玄舟總要去,我隻能硬著頭皮一次次跟著他去,看著他和朱珍出雙入對,恩愛纏綿。
或許衛玄舟是真的喜歡朱珍了,像她這樣花容月貌的女子,天底下又有誰能忍住不動心?
朱珍總愛弄一些新鮮玩意,或異想天開的提一些無傷大雅的點子,衛玄舟也都縱著她。
她還喜歡捉弄我,衛玄舟也不阻止,時間長了,宮裡的人都覺得我不再得君上寵信。
有幾個和我同階的大太Ťù⁵監,開始和我針鋒相對,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討皇後的歡心,從而成為整個皇宮最高位的太監。
海神廟會那天,宮女太監們要忙著為帝後出宮拜祭海神籌備,他們連起手來給我使絆子,想將我趕出重乾宮。
衛玄舟果然大發雷霆。
就在我以為我和衛玄舟緣盡於此時,他突然下令,將那三個太監綁來扔進海中祭海神。
所有人目瞪Ṫŭⁿ口呆。
我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成為重乾宮唯一掌權的太監。
「我原來還以為君上不在意小楠子,沒想到君上竟如此眷顧他。」
朱珍意味深長地看向衛玄舟。
我正擔心朱珍會有異議,但沒想到她突然燦爛地笑了起來:「可見君上心裡當真有我,即便我平日裡拿他取樂,君上也從不舍得惱我。」
「皇後明白本君的心意就好。」衛玄舟溫柔地拂過她鬢發。
帝後恩愛,成了一段佳話。
4
可一年過去,朱珍的肚子還沒有半點動靜,比朱珍更著急的是太後。
御醫找不出原因,開的藥也無功無過,太後派人去尋了各種偏方讓朱珍全都試了一遍,一番折騰還是沒能成孕。
按例早就到了選妃的時候,但衛玄舟對朱珍情深,一直拖著不肯充裕後宮。
我沒想到最後逼著衛玄舟封妃的人竟然是太後,她又在本家挑了兩個庶出姑娘送進宮裡。
朱珍心裡不樂意,就算是親姐妹也會有嫌隙,更何況是堂妹,她開始恨上了太後。
太後一生無子,當初她挑選了沒有母族勢力ŧű₈的衛玄舟養在膝下,將他變成自己爭權奪利的棋子。
她太想擁有一個朱氏血脈的孩子,為此不惜和朱珍生出隔閡。
早朝上,衛玄舟提出要建立一個緝事廠,由宦官掌管。
起初太後不同意,已經唯唯諾諾許久的衛玄舟這一次態度格外強硬。
朱丞相沒有表態,百官也在觀望,太後就松了口。
很顯然,朱珍已經在朱丞相那裡下過功夫了。
下朝後,衛玄舟心情大好,他神採奕奕地看向我:「阿楠,這個緝事廠就交給你全權負責,本君要建立一支絕對忠誠的軍隊。」
「是,君上。」我單膝跪地,精神抖擻,一身的好武藝,早就該派上用場了。
衛玄舟投桃報李,連著一月隻去朱珍宮中,完全將另外兩個妃嫔拋之腦後。
而我就忙著招兵買馬,組織有能力的太監,進行訓練,很快就有了一支還算像樣的小隊伍。
太後並沒有將我們放在心上,她看不上閹人,覺得一群無後的人都是明哲保身之徒,不會為了權利犯險,但是她也疏忽了,就是因為太監沒有後人,所以才會為了榮華富貴義無反顧。
太監時常有事務出宮,這世上也有太多人想要攀附權貴和命運搏擊,而加入緝事廠,成為君上的親信就是最快Ţú⁷的辦法。
這一點星星之火,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一點點發展成了燎原之勢。
兩位妃嫔在太後面前訴說委屈,很快衛玄舟就被叫到了長樂宮施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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