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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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在宴上悶得喘不過氣,急於逃離,想都沒想便答應。
頷首恭謹地道:「能得殿下邀請,是民女之幸。」
話音未落,突然傳來一道碎裂聲。
我側身看去,直直撞上裴聞殊陰鸷的眸光。
他的臉色沉得發黑,手中握著一隻瓷杯的殘片。
蕭玄翊大驚小怪地嚷道:
「哎呀,表哥怎麼如此不小心,都流血了。」
裴聞殊也換上一副謙和的表情:
「我沒事,倒是見表妹面有倦色,你們看過蓮燈後,應早點回去歇息。」
11
我清楚,蕭玄翊並非真的想看什麼蓮燈。
於是離開宴席,我便找了借口和他分開。
他嘴上答應,可依然跟在我身後。
行至院前,我終於忍不住問:
「天色已晚,殿下有何要事,還請明示。」
饒是我這樣問了,他仍是扭扭捏捏,東張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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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等他躊躇,隻留了個門,道:
「殿下還沒想好的話,不如先進來喝杯茶吧。」
「慢著!」蕭玄翊終於不裝啞巴了,「你我皆未婚娶,我擅入你房中,未免不妥。」
我自嘲般笑了笑,「殿下無須擔心,我隻是這府中的客人,你隻當這屋子是茶樓包間便可。」
話說到這份上,蕭玄翊才訥訥地跟進來,和我說了實情。
原來昨日他去看那匹蒙古馬時,險些被踹了一腳。
那馬性子極烈,不許他靠近半分,光是站在十步之外就朝他嘶鳴不止。
蕭玄翊沒辦法,才來找我求助,卻又放不下面子。
我看他癟嘴嘟囔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殿下為何對那匹馬如此執著?對殿下而言,買十匹這樣的馬也不在話下。」
他驚訝地瞪圓了眼,感嘆原來我也不識貨。
「那馬雖然是尋常的蒙古馬種,可品相極佳,算得上上等。隻是老板眼拙,當它是隻普通馬罷了。」
蕭玄翊嘖聲,搖搖頭。
「我以為表小姐是同道中人,怎料你是運氣好,歪打正著。」
確實,我隻是看它又矮又壯,方便拉車時爬上去而已。
蕭玄翊愛馬,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下來。
不知不覺,茶已過了三盞。
就在他講述八歲那年如何在獵場策馬被野豬追的時候,房門猛然被推開。
門扇破空發出鳴響後,狠狠撞在牆上。
夏末的夜晚仍帶著暑氣,裴聞殊身上卻散發出陣陣寒意。
「九殿下。」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問過下人,你們方才沒去蓮苑,而是徑直來了此處。」
我見蕭玄翊面露赧然之色,便主動解圍:
「大公子,是我突然身子不適——」
「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裴聞殊打斷我,投來晦暗的眼光,語調冰冷。
「我現在在問九殿下,至於你的錯處,稍後再議。」
看他一副倨傲的問責神色,我倏地來了火氣:
「錯處?我何錯之有?」
他被我駁了面子,不顧蕭玄翊在旁,也急了:
「夜裡與男子共處閨閣,不是你的錯處?旁人會怎麼議論你?」
聽他說完,胸膛中聚集的那股氣突然散了個幹淨。
我悽然一笑:「裴聞殊,你也知旁人會議論我?」
過去幾年,他無數次以未婚夫婿的身份擅入我房中。
外人都說是我不知羞恥,有違婦道,與他無關。
在裴聞殊看來,我隻要做好一隻任他把玩的瓷娃娃就行,其餘的都不重要。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失言,裴聞殊錯愕一陣,還想要說什麼補救。
但蕭玄翊已經搶先一步,在我落下眼淚前,拉著他快步離開。
12
幾日後,我喬裝前往寄養的馬棚。
那晚和蕭玄翊約好,一齊過來瞧瞧這匹馬的烈性。
奇怪的是,隻要蕭玄翊一靠近這馬,它便開始用兩個鼻子出氣。
但換作是我在旁,它就溫順起來,甚至肯讓蕭玄翊撫背。
「想不到表小姐竟和那西域人一樣,有訓馬的天賦。」蕭玄翊悶聲悶氣道,「看來我與這畜生是無緣了,枉我這些天給它喂了上等糧草,這下還得費功夫再找。」
我摸著馬的鬃毛,不經意搭腔:「殿下急著用馬?」
「幾月後與友人相約廬州賽馬,不算急。」
我手上動作一頓,「殿下此行,不隨淑妃娘娘回上京,而是折去廬州?」
蕭玄翊挑了挑眉,表示肯定。
福至心靈,我抿了抿唇,謹慎試探道:
「千裡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殿下是這匹馬的伯樂,倘若就這麼放棄,殿下也會覺得可惜吧?」
蕭玄翊是個聰明人,此刻臉上已掛了笑,聽我繼續說話。
「依我看,如有人能在旁相助,時間又充裕,也不是不能將其馴服……殿下去廬州必有許多隨從,多帶一個人也不礙事。」
「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是你?」
蕭玄翊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戚映箏,你想利用本皇子離開裴府?」
我定定回視著他:
「民女怎敢,隻是想為殿下解憂。」
「利用也無妨,小事一樁。」
我沒看錯,蕭玄翊的確是個心軟的。
回府時已經入夜,我溜進自己的院中。
滿腔歡喜在見到裴聞殊的一霎那間驟然散盡。
自那夜爭吵後,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回來了。」裴聞殊淺笑道。
許是對我仍抱愧,他不追問我去了哪裡,隻是兀自給我看他帶來的東西。
玉镯、金釵、翡翠念珠……還有翠玉耳珰。
又是翠玉耳珰。
「這些都是你常用的,過來看看。」
見我站在原地不動,裴聞殊又催促一遍。
我漠然走上前,拾起一枚耳珰,深吸了一口氣,道:
「大公子,四年來你送了我許多翠玉耳珰。」
「可你有沒有發現,我從來沒戴過?」
在他愕然的目光中,我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輕笑:
「我壓根就沒有耳眼,如何常用?」
「裴聞殊,我是人,不是你用來想象替代誰的物件。」
輕聲細語中,他的頭一寸寸沉下去。
最後離開時,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而我看著他頂上皎潔的月,心中陰霾漸漸被照亮,升起一股濃厚的期待來。
三日。
再過三日,我便能離開了。
……
這年入秋,江南坊間又有傳言。
那個在裴府養了四年病的表小姐還是病死了。
蹊蹺的是,她死時院裡燃起好大的火,燒得連她的屍身都找不著。
不過好在這表小姐本就是個假貨,不足掛齒。
那裴府大公子和失而復得的戚小姐的重逢,才稱得上是一段佳話……
13
一轉眼,我來上京已有兩年。
當初隨蕭玄翊赴廬州訓馬賽馬,還真幫他奪得魁首。
我也訝異於自己訓馬御馬的天分。
然而蕭玄翊半真半假地要我留在他身邊當馴馬師時,我還是回絕了。
初入京時,蕭玄翊幫我找來宮裡的太醫,用了珍稀的藥材治好了我的寒症。
如今我拿著他給的賞金,在城裡最繁華的街道租下一間鋪子,開了間面館。
蕭玄翊時不時跑來光顧我的生意,一邊嫌棄我的面難吃,一邊留下一錠黃金用作結賬。
承那時戚蘭柔所言,我與蕭玄翊同歲,確實很有話聊。
江南經廬州,再往上京這條路很遠,遠到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他不擺皇子的架子,我也不裝什麼大家閨秀,彼此都自在得很。
蕭玄翊每回來,都會捎來一些消息。
他說,我離開後半年,裴聞殊和戚蘭柔奉婚約成親了。
他說,戚蘭柔婚後幾個月,便小產去世了。
他說,裴聞殊得祖蔭庇佑,來京做官了。
……
我其實並不愛聽這些人的動靜,奈何攔不住蕭玄翊的嘴。
隻能邊聽他說,邊在他碗裡加他討厭的蔥花。
我原以為,日子就該這麼平靜地過下去。
如果那天,裴聞殊沒有出現在我的面館的話。
14
我不知裴聞殊如何找到這裡。
但他穿著那身暗紅色官袍踏進我面館的時候,嚇跑了我好多客人。
我本想叱喝他走,可抬眼撞見他那副憔悴的面容,還是脫口而出:
「節哀。」
他愣神疑惑:「節哀什麼?」
「聽說你的夫人小產死了。」我擦著桌子淡淡地回答。
「不是我的,她有過丈夫。」
裴聞殊口吻有些急,似乎是忙於向我解釋什麼。
但他不再往下說,餘下一段慘白的靜默。
我明白,他是在等我去問。
然而我此時絲毫提不起興趣,隻是淡漠地掃他一眼。
「這位大人,無事的話請讓讓步,別打擾我做生意。」
「映箏。」裴聞殊緩緩吐出我的名字,聲線緊繃,「你隨我回去,好不好?裴府……一直還留著你的位置。」
我壓下腹腔傳來的惡心,攥緊手中的湿布,朝他臉上扔去。
裴聞殊下意識躲開,可還是被弄髒了官袍。
「滾。」
這便是我的回答。
15
我使出了最大的耐性去應付裴聞殊,奈何他還是聽不懂人話。
自那以後,他日日來我的面館光顧。
我不理他,他便和附近的鋪子打好關系。
原先罵我搶他生意的包子鋪李哥,現在見了我都笑眯眯的。
常在這條街叫賣狗皮膏藥的老翁,最近看到我都要誇我一句水靈。
而對面成衣鋪的田嬸興許被裴聞殊灌了什麼迷魂湯,三天兩頭跑來勸我:
「箏姑娘,不是我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裴官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續弦又怎麼了?你可別眼高手低跟人擺譜,到時候人不要你了,有你後悔的!」
我不願浪費唇舌同她理論。
裝了桶熱湯潑在她的成衣鋪門口,灑得那些衣裳陣陣飄香。
隨後又在櫃臺上放了一錠銀子。
從此,再無人敢來煩我。
就連裴聞殊也消停了一段時間。
16
再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深夜。
木門被急促地叩響時,我以為是哪戶人家起火了。
匆匆拿上值錢的幾件東西打開門,發現這火燒在裴聞殊臉上。
他喝醉了。
「為什麼?」
這是他見了我後的第一句話,沒頭沒尾的。
可我知道,他是在問我當初為什麼離開。
我想直接關上門,可裴聞殊不斷往門上靠。
他眼中氤氲著水汽,聲音帶著哽咽:
「映箏,起火那天,我知道你沒死,但我看到那些灰燼,那些斷壁殘垣,真的好痛心……你走後,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
「戚氏一家騙了我們,戚蘭柔失蹤那幾年有過夫婿,為了完成和裴家的婚約, 他們殺害了那家人。萬幸最後,他們都得了報應……」
「映箏, 我知道你恨我, 恨我優柔寡斷, 不放你走, 讓你做妾受委屈。我何嘗不恨我自己, 沒能及時看清自己的心……」
「映箏,你能不能, 回來我身邊?」
「不可能了,裴聞殊。」
在他的襯託下, 我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聲音可以如此鎮定、冰冷。」
如一盆冷水, 把裴聞殊澆醒幾分。
他的眸光逐漸清明, 又重復了方才的問題。
「為什麼?」
「我忘了。」
很荒謬的理由,但是, 我是真的忘了。
我朝裴聞殊歉笑:
「我隻知道我離開江南的這兩年, 是我活過的最痛快的日子。」
「你們裴府很大,但對我而言, 太小了。」
原來光陰如此偉大。
曾經的我會在那座偌大的府邸茫然打轉。
而如今, 我卻能在心裡俯視它。
裴聞殊定定看了我許久。
月光下, 他的睫羽很長, 銜住那些湧出的水珠, 不讓它們過於狼狽地落下。
「對不起,映箏。」
這是他能對我說出的,最卑微的話。
……
裴聞殊沒再來過。
此後, 我也沒有見過他。
聽蕭玄翊說,他後來娶了個續弦。
藥的苦味驟然鑽入鼻腔,引得我心中陣陣發澀。
「-它」17
一年後,我準備啟程離開上京。
蕭玄翊來送我時, 面露難色。
「上次和你說那個胡人尋女的事情……」
「如果你還想見我, 就別再提。」
我打斷他,擺出一副肅然的神情。
幾月前,蕭玄翊忽然跑來告訴我,他遇著一個胡人,正在尋找他中原的妻女。
聽聞她們是在二十年前走丟的, 彼時他的女兒尚在襁褓之中。
在蕭玄翊看來, 我比一般中原女子長得高, 眉眼又深邃, 加之有訓馬天賦,年齡還對得上。
這胡人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父親。
但即便他就是我的父親,那又如何?
我與他分離了二十年, 注定隻能成為血脈相連的陌生人。
更重要的是, 我不願再重蹈覆轍。
在江南的那些年,我早已深諳一個道理:
寄人籬下, 都是靠嗟來之食與他人的容忍度日。
而今的我嘗過自由的滋味, 還有銀子傍身,是萬萬不會回到那種日子去的。
蕭玄翊沒再開口,隻是愛惜地摸了摸他送我的馬,向我道別。
「映箏, 再見。」
「再見。」
策馬而去,東風也被甩在身後。
過了乍暖還寒的二月,就到了放風箏的好時節。
而我的風箏已然斷了線。
它將飛去更遠的地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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