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當時的你不信任我,述白,如果你都不信我,我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這麼多年的相處,我最了解程述白,不出我所料,愧疚果然在這一瞬間充斥了他的大腦。
“你想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滿足你。”
“如果我說要你把裴年年送走再也別讓我見到她呢?”
在裴年年震驚的目光裡,程述白咬了咬牙,說:“可以。”
餘光掃過怨毒盯著我的裴年年,我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
“算了,我開玩笑的。”
“隻要你心裡還有我就好,我想搬回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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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述白明顯松了一大口氣,連忙同意:“當然可以,你是這裡的女主人,這裡本來就屬於你。”
程述白麻利地讓人把裴年年扶回房間,對她偷我作品的事情隻字不提。
我也懶得戳穿他的小心思,現在的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述白,還記得我們剛在一起時媽媽送給我們的禮物嗎?我最近特別懷念那段時光,想看看那時候的東西。”
程述白沒有多猶豫:“當然可以,隻是……那些東西被我放在地下室。”
看出他在擔心什麼,我微笑:“放心,那件事過去了,而且隻要門一直開著我就不害怕。”
跟著程述白的腳步下了樓,地下室門打開的一瞬間,程述白怔愣了一瞬,接著蹲下來在地上劃拉著什麼,一點禮儀風度也不顧。
我往前探頭一看,地上碎的是一隻玩著毛絨球的小貓雕塑。
小貓是我和程述白一起養的,而雕塑是我和程述白一起做的,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觸雕塑。
後來裴年年搬了進來,她對貓毛過敏,叫嚷著讓程述白把小貓送走,我不同意。
沒幾天,小貓突然生了場大病去世了,連帶著這個雕塑,也被程述白以睹物思貓的借口送了下來。
可現在,小貓碎了。
我突然想起幾天前從地下室出去時聽到的那一聲東西破碎的聲音。
或許從那時起,有些東西就已經碎掉了。
即使再怎麼挽回,也是無濟於事。
12
程述白把雕塑碎片一點點撿起來,我繞過他走進地下室,在放著一堆雜物的架子上翻翻找找。
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終於把媽媽送過來的東西整理了個七七八八。
從我記事起,媽媽每年都會送給我一個她親手雕刻的雕塑。
而就在她去世的前一段時間,她送雕塑的頻率驟然上升,幾乎是一月一個。
我當時陷入悲痛沒想到這裡面有什麼問題,現在想想,說不定裡面會藏著什麼線索。
我敷衍地哄了哄程述白,回到臥室專心研究雕塑。
每一個都精心雕琢,能從中感受到蘊含的滿滿的母愛。
我鼻子有點酸,把眼淚吸了回去。
如果程述白真的有問題,那這些雕塑他一定仔仔細細檢查沒問題才會留在家裡。
究竟線索在哪裡?我苦思冥想。
太陽西落,月亮低垂,雕塑的影子隨之波動。
等等……影子?
我猛地抬頭看向牆壁。
手裡的雕塑被我慢慢轉動方向,投在牆壁上的影子扭曲著慢慢成了型。
我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一夜,整整一夜我沒有入睡,一直在瘋狂研究雕塑影子的結構和排列。
終於,在太陽光再次照射進來時,我成功看懂了媽媽給我傳遞的信息。
陽光照在身上,卻涼的像是刀子絲絲割肉。
手機上拍下來的影子照片狠狠抽在我臉上——
一個大大的“程”字,上面每一個筆畫都是一把刀。
13
雙年展的賽制很特殊,採取的是“盲選制”。
選手不用親自到賽場,所有的作品會被抹去來源和作者,公平公正公開。
我是在比賽前兩周讓小喬通知裴年年可以參賽的。
以“雙年展”的知名度,即使她對我再有什麼想法也不可能放棄這次機會。
兩周裡倒是過的風平浪靜,我和裴年年都在為比賽做準備,而程述白明顯遠離了裴年年,開始每天對我噓寒問暖。
表面上大家都相安無事,可背地裡究竟是怎樣一番光景,隻有自己知道。
雙年展如期而至。
我和裴年年的作品早在程家保鏢的護送下送了過去。
而程述白則早早騰出時間,準備帶著我和裴年年一起去參加了表彰大會。
“今天穿這個吧?”他獻寶一樣從身後拿出個禮盒。
我打開一看,是一件明紅色的禮裙。
明豔,張揚,是我最喜歡的風格。
“那她呢?”我抬抬下巴指向旁邊的裴年年。
“她上次那個禮服還能穿,用不著買新的。”
裴年年看著那條裙子,緊緊咬住嘴唇一聲不吭,我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回屋就把衣服換上了。
程述白高興起來,喜氣洋洋的準備出發。
“你不用太得意,雙年展的獲勝者還不一定是誰呢。”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裴年年突然轉頭惡狠狠瞪了我一眼,留下這句話就登登跑遠了。
我跟在後面面不改色的上了車。
路上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沒人開口說話。
我看了有些手足無措的程述白一眼,率先打破了沉默。
“述白,你對雕塑有過什麼了解嗎?”
程述白一愣:“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你還不知道我嗎,對這些東西一向不感興趣,如果不是你喜歡,我根本不會去了解。”
一旁的裴年年聽著程述白向我表忠心,手都快把那身星光閃閃的禮服裙揉破了。
我毫不在意:“那你覺得……我媽媽的作品怎麼樣?”
程述白臉色明顯僵了一下:“我不太懂藝術方面的東西,不過阿姨的能力是很突出的。”
我假裝看不到他的尷尬,接連逼問:“那你覺得她是那種會抄襲的人嗎?”
程述白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裴年年給打斷了:“姐姐的媽媽抄襲的事情當年不是板上釘釘的嗎?怎麼這會兒糾結上了。”
看著她無所謂的態度,再看看順勢閉嘴的程述白。
我心中冷笑。
裝傻是吧,那就讓我親手撕破你們的偽裝。
14
坐上貴賓席位,臺上的每一個作品都盡收眼底。
其中處在中心位的兩個最為醒目。
不僅是因為設計精妙。
更多是因為——那兩個作品幾乎一模一樣。
餘光看見眼裡隱晦閃著激動的光的裴年年,我了然的笑笑。
原來是這樣。
主持人開完場,首先介紹了這兩個作品。
“這是來自兩位不同的老師的作品,大家也可以看得出來,兩個作品幾乎完全一樣。”
“論設計和工藝,這兩個作品完全有奪冠的水準的。”
“但雙年展對抄襲行為堅決禁止,如果兩位老師無法證明自己並非抄襲,那麼將雙雙取消評比資格。”
我仔細看著兩個作品,分辨出哪個是我的之後,冷靜開口:
“裴年年,同樣的戲碼上演兩次,有意思嗎?”
程述白的目光瞬間投到裴年年身上,後者則一臉驚訝的捂住嘴。
“天啊,怎麼會這樣?”
“姐姐,我都已經經歷了上次的事情了,怎麼可能再冒險做一次?還是說……”
“姐姐你特地做了這出戲,就是為了冤枉我?”
她表情越來越委屈,說出口的話越來越離譜。
縱使對她早有了解,我仍想對她的演技拍手叫好。
“這麼短的時間,你也沒什麼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不是抄襲的那一個吧?”
我懶得再看她一眼:“現在不下場,我們倆都會被取消比賽資格,用這麼難得的資格換我染上汙點,你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裴年年不回答。
主持人見沒人認領,便按照流程把作品名字直接揭露了。
一時間臺下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Thorn?是那個從不露面的Thorn?她應該不會抄襲吧?”
“就是啊,她都那麼出名了,不至於抄襲吧。”
“也說不準,你看另一個名字,裴年年,那是前兩天剛拿了市裡冠軍的小姑娘,也挺強的。”
在一片議論聲中,我和裴年年被請了出來。
“兩位對作品有什麼解釋嗎?”主持人問。
裴年年哽咽先開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這個作品是提前很久就開始準備的了,可以請評委檢查,上面的雕刻痕跡都是很長時間之前的了。”
我抱臂看著她表演。
評委團上臺檢查後,同意了裴年年的說辭,她的那個作品完成時間要比我早得多。
誰是抄襲者似乎已有分辨。
這是有人認出我:“這不是之前那個抄襲跳樓的雕塑大家的女兒嗎?”
“不會吧,這種劣性基因還真遺傳啊,可惜了……我還挺喜歡Thorn的作品,沒想到……”
風向很快偏向裴年年,她朝我得意的勾起嘴角。
我回她一個微笑,拿過主持人的麥克風,朗聲開口壓住議論聲:
“大家知道,為什麼我的作品名是《破繭》,作品卻是一棵看起來快要枯S的樹嗎?”
沒人回應我。
我走到臺邊,小喬已經在那裡等我半天了。
接過她手裡的小錘,我回身面對著那個標著裴年年名字的作品。
抬手,在一片驚呼聲中重重錘了下去。
15
清脆的碎裂聲在嘈雜的環境裡也格外清晰。
雕塑逐漸裂成一片一片,露出裡面的構造。
巨大的枯樹裡,是一雙纏滿荊棘的手,帶著刺的藤蔓攀著手臂,在手心盛開一朵嬌豔的花。
再細看,花瓣上雕刻著獨屬於我的名字——Thorn。
裴年年的神情從得意到驚慌再到萬念俱灰,隻用了不到一分鍾。
一切解釋在這份鐵證面前都變得蒼白無力。
我撫摸著那朵花,心裡的石頭終於松動了幾分。
我早知裴年年會做手腳,幹脆在作品上面花了心思,無論怎樣都不會陷入被動。
即使是她設計調換了我們來的作品也是無濟於事。
這是媽媽的事情帶給我的經驗。
臺下以及亂作一團,可事情還沒結束。
我拍拍手,身後的大屏幕就開始播放裴年年第一次在我工作室偷作品的視頻。
還有拜師那天的記錄,再到我被關地下室那天走廊的監控視頻,甚至參加宴會的人,我也收買了幾個作為人證。
一樁樁一件件,足以讓裴年年在藝術界再也呆不下去。
程述白急匆匆走過來扯住我:“差不多行了,小黎,你已經毀了年年了。”
我冷笑著看他:“別急,馬上就到你了。”
身後的視頻適時切換。
是幾份合同的聊天記錄。
上面記載了當年林妍——也是裴年年的媽,是怎樣汙蔑構陷我媽媽抄襲的。
還有程述白,是怎樣在背地裡推波助瀾,逼得我媽媽跳樓自S的。
我媽媽S後,爸爸一蹶不振,公司瀕臨破產,程述白表面大力幫持孟氏,實則靠孟氏大撈了一筆。
虧得我這些年還以為他真心待我,一切不過是利益使然。
這些都是我兩周內想方設法在程述白那裡得到的資料。
隨著他借我雕塑作品洗錢的證據曝光,程述白終於崩潰了。
他抓著我的手:“不是這樣的小黎,我是真心愛你,你別任性,這都是你偽造的對不對》你說啊!”
我掙脫他的束縛:“是不是偽造,警察會給你答案。”
16
媽媽的罪名洗清了,世界突然對她友善起來。
“我就說她不是那種人,她作品那麼有靈氣。”
“真是可惜了,因為被冤枉跳樓,讓我們損失了一個天才。”
“都怪冤枉她的人!”
林妍被媽媽當年的粉絲揪了出來。
她和裴年年的爸爸因為賭博欠了不少債躲了起來。
這次被曝光,債主找上了他們,之後就再沒了後續。
程述白的公司被查了個徹底,賬務漏洞百出還涉嫌違法交易,所有資金沒收被關了進去。
至於裴年年,聽說她經此一事後就瘋了,逢人便說自己是冠軍,不知道被帶去了哪裡。
我坐在家門口,陪爸爸玩著布娃娃。
偶爾望著天空出神。
媽媽,你在選擇結束生命的時在想什麼呢?
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是怕程述白傷害我嗎?
媽媽,還好我沒辜負你,我發現了雕塑的秘密,還了你清白。
我帶著媽媽的意志,成為了舉世聞名的雕塑大師。
Thorn的名字傳播的越來越廣。
“帶刺的荊棘。”
這是媽媽對我的期盼,她要我堅韌有力量,要我不順從的活下去。
我做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