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快來看啊,哈哈哈哈,將軍府郎君和大姑娘有——嗚嗚——」
顧老夫人身邊的婆子眼疾手快,將人捂住嘴攔了回來。
為防她再出去胡言亂語,索性堵住嘴捆了扔在一邊。
一片混亂中,婆母抬眼直直望向我。
眼中的怨毒像鋪了一地的碎瓷片,恨不得扎我個千瘡百孔。
「是你!是你做的!」
21
我這個人,從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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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一向厭我至極。
此時兒女環繞,何必還叫我一同吃飯?
又見顧承弼行跡鬼祟。
我心中已是十分警惕。
至於他們要做什麼,我不想猜,也懶得猜。
將顧溫素的酒與自己的調換。
剩下的,就等他們自己原形畢露了。
隻是沒想到,顧承弼還是色心不S,竟打的是這個主意。
顧溫素此番,也算是被自己母親和兄長一同算計進去了。
「婆母這話,可是冤枉兒媳了。」
我無辜眨眨眼。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以為同桌吃的酒菜也該都是一樣的,怎麼大姑喝了我酒壺裡的酒,便出了這檔子事——」
我繼續拖腔拿調:「莫非是我那酒裡,有了不該有的髒東西?」
「……」
「二郎心裡喜歡你,想著和你一塊,若是生下孩子,這孩子也是名正言順的將軍府嫡子,既能承襲爵位,你以後也能有個傍身,又有何不可?」
顧老夫人嘆著氣,假裝慈悲。
「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憐惜你年紀輕輕就受了寡,好孩子,你為我家大郎守節,我也是心疼你啊。」
我笑盈盈地開口。
「婆母說得沒錯,大姑也是膝下無所出,又被夫君休棄,所以這樣急不可耐地與自己兄長滾到一起去了嗎?」
「你!」
我冷笑一聲,索性也不裝了。
「名正言順的將軍府嫡子?我呸!
「名有何正?言又有何順?
「他妄圖霸佔寡嫂,我若真與他有了首尾,豈不將把柄都遞了出去,任由你們處置?!
「你偏疼二郎,我不在乎,可你拿他跟顧席越相比,簡直枉為人母!」
22
顧老夫人被我堵得說不出話。
屋內顧溫素哭鬧著要拿著腰帶上吊,她又匆匆往內室去。
我眼睛盯著院中的另一人。
今日之前。
我一直覺得顧溫悅與顧家其他人是不同的。
她說的那些話,雖然荒誕。
但我不覺得那是惡意。
可分明今日,顧溫悅是知情的。
夜色朦朧,她臉上的血痕已經開始凝結。
先前顧承弼的面頰不過是皮外傷,亦將我那婆母嚇得大呼小叫。
方才我看得清楚,弟媳金簪刺得極深,長長一道。
從眼下至唇角。
顧溫悅的這張臉算是毀了。
顧老夫人卻不顧上她。
「為什麼?」
我並不難過,還不至於。
隻是好奇。
院中林木宛若鬼影幢幢。
顧溫悅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傷口撕裂,又流出鮮紅的血。
「母親說,幫她辦成這事,我就可以不嫁到榮家。
「大嫂,你為什麼要毀了我?」
23
直至回到房中,雀梅伺候我梳洗,我腦海中還在回蕩顧溫悅的那句話。
「對不起。
「其實我很佩服你,你生在這樣的時代,卻比我活得坦然。」
雀梅喚我,手腳麻利地將清點好的銀票塞入匣中。
「夫人,往後您別再往老夫人那院中去了。
「他們存了這等害人的心思,老天保佑,遲早遭報應!」
對雀梅的話我不置可否。
老天若是靈驗,那顧府隻怕即刻就要拖家帶口去拜佛咒我。
我拿起篦子梳頭發,開口問:
「派去漠北的人可有消息回來?」
「沒有。」
雀梅看了看我的臉色,又小心翼翼開口:
「夫人,這大半年來咱們派去的人也不少了,這麼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而且將軍若是還活著,千方百計也得回來,這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隻怕是——」
雀梅說話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
我枯坐鏡前,半晌,方嘆一聲。
「出去吧。」
她說的話並非無道理,我又何嘗不知。
我派去尋找的人,亦將我已嫁入顧府的消息散播開。
他若還活著,難道是不願回來?
24
顧老夫人這回真的病得起不來床。
為了顧家名聲,為了保全顧承弼。
她隻能狠心將大女兒送去尼姑庵。
從此青燈古佛,終生不得離開。
顧溫素被綁上馬車的那天,涕泗橫流,咒怨不止。
「母親,母親!你好狠的心!你害了女兒,還要關我一輩子!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會日夜詛咒,你們都不得好S——」
顧老夫人被婆子攙著,雙目赤紅,恨恨地看向我。
「都是因為你,都是你這個賤人!」
我平靜地看著她,心中嘆氣。
顧家人真是如出一轍的喜歡將罪由都甩到我身上來。
正說著,顧承弼身邊的小廝連滾帶爬地跑過來。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他腿軟得站不住,唯恐自己的命也要丟了。
「二夫人不知怎的掙脫了看守,往,往郎君院子去,她傷了郎君啊!」
顧老夫人眼前一黑。
來不及查問,腳步飛快地往宅內去。
我趕到時,顧承弼正被小廝用架子抬出來。
性命倒是無虞,隻是身上用布蓋著。
我定睛一瞧。
那洇出血跡的地方,怎麼好似是下半身?
屋內,弟媳依舊手持一把剪刀,與小廝們對峙。
看我進去,她渾濁的眼眸閃過一絲清明,直衝我而來。
「哈哈哈,我把他的命根子剪了,你這個賤人再也不用想著了!」
她舉刀而來,我沒慌。
這話一出,我一身惡寒。
好生晦氣!
真正應該去拜一拜的人,應當是我。
女人還未到跟前,便被雀梅反手拿下。
眾人亦是驚疑,沒想到我身邊羸弱的婢女有這樣好的身手。
將弟媳交給老夫人,我沒與她爭。
她此舉斷了將軍府的香火,老夫人隻怕是活吃了她的心都有。
25
將軍府一團汙穢,我瞧著心中也是厭煩。
索性去了佛寺小住一段時日,順道把顧家的鋪子都巡了。
家大業大,賞賜的莊子都是良田果園。
鋪面也都在金貴地段,隻是賬面有些不對勁。
我帶著雀梅,沒驚動任何人,戴著帏帽扮成買家。
織錦行,遠遠瞧著人進進出出很是紅火的樣子。
我與雀梅隔著紗對視一眼。
若是按這樣的生意,那賬面上的錢起碼少了一半。
踏入屋內,掌櫃的笑著迎上來。
「夫人是需要點什麼?咱們行裡近來新上的軟煙羅,提花絹,那可都是名品,您且看看?」
「隻有這些嗎?」
雀梅故作驕縱,哼道:「縱然你這料子算是好的,我們什麼沒見過?我們夫人若要,那可得是最好的!」
掌櫃的故作為難,見我穿戴名貴,湊近低語。
「夫人今日算是來著了,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乃是兩匹浮光錦,那可是貴人才能穿的——」
他搖頭晃腦,眼神得意:「可都是好貨。」
我正欲說話,叫一明亮少女聲打斷。
「掌櫃的!你這裡可有男子成衣售賣?」
大買賣被打斷,掌櫃的面露不悅。
「去去去,上別處去,我這裡隻有上好的布料,你若買成衣,去西市鋪子去,別弄髒了我的料子!」
不怪掌櫃的輕視。
京中稍有頭臉的人物都是買了料子回去專人裁制。
隻有貧苦人家為了生計操勞,大多選擇西市便宜的成衣。
沒想到那少女卻是個烈性的,當下大聲嚷嚷起來。
「你這掌櫃這般拜高踩低,是打量我們買不起嗎?顧大哥,將銀子拿給他看看!」
顧?
聽到這個姓氏,我才終於有幾分興趣抬首望過去。
隻一眼,我就被定住。
跟在少女身後進來的黑衣男子,隨手將錢袋扔在櫃臺上。
他消瘦許多。
26
雀梅見過那畫像,顯然也認出了顧席越。
掌櫃的卻不知自己面對的就是主家郎君。
我掀開帏帽,顧席越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與我對上了眼神。
那掌櫃的卻是認得我。
慌忙過來行禮。
「原來是大夫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夫人。」
他諂媚地賠著笑臉。
「夫人若是想要什麼料子,派人通傳一聲,我帶著人去就是了,怎的還勞您大駕,親自來一趟。」
我還沒說話,顧席越身邊的少女不滿開口。
「掌櫃的,銀子已然給你了,給我們挑一匹好料子。」
說話間,還扭頭對男人說道:「隻能買料子了,買了回去我給你做一身。」
不知為何,顧席越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掌櫃的隨口使喚了旁人去接待他們。
引著我往內室去。
路過時聽那女子嘴裡嘟囔著。
「這般小人做派,有什麼了不起的?」
掌櫃的生氣回首罵道:「哎?你這小女子好生不饒人!
「這可是我們顧家將軍夫人,是我們東家,咱們貴人容你幾次三番地衝撞,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那少女也沒想到自己低聲抱怨被人聽了去,又聽聞我的身份。
一時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看向身邊男人。
顧席越早在掌櫃的自報家門時便已站直了身體。
怔怔盯過來。
我故意回首瞥了他一眼,又徑直往裡去了。
27
「掌櫃的,先把那兩匹浮光錦拿出來給夫人看看吧。」
雀梅將人暫時打發走,便迫不及待道:「夫人,將軍竟真的沒有S——」
想到顧席越身邊的少女,雀梅聲音又低沉下去。
「將軍害得您好苦,自己倒是美人在側,自在得很,全然不知您有多著急。」
我端起茶盞不語。
既然來了鋪子,那就先將眼前的事辦妥再說。
掌櫃的拿來布匹,雀梅上前去查看。
對我略一點頭:「夫人,這的確是御賜之物。」
掌櫃聞言,知道我來者不善。
兩腿一軟跪倒在地開始求饒。
想來也是知道府中如今是誰做主。
都不用嚇,倒豆子一般將事情都說了。
是顧承弼夫婦倆,偷拿府中的東西來此叫掌櫃的售賣。
「那賬面呢?你這紅火的生意跟交上去的賬簿可是對不上的。」
掌櫃的唯唯諾諾:「那賬面上的一半銀子,皆由二郎君做主,拿出去放印子錢了……」
我冷笑,繼續問他:「先前是老夫人管家,也從來沒問過此事嗎?」
掌櫃的飛快抬頭看我一眼,又垂首。
「二郎君說叫我不用擔心,老夫人一直是知道的。」
我攥緊了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
好,這一家子真是好。
顧席越遠在邊關窮得恨不得當褲子,他們在京城受著賞賜金尊玉貴。
猶嫌不足。
還要去做放印子錢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放印子錢的賬本呢?」
掌櫃的心知肚明,此乃是重罪。
如今我當家,必定是不能保他的。
賬本是他最後的倚仗了,猶豫著不肯交出。
雀梅上去,一把扭斷了他的胳膊。
拿著賬本,我對雀梅說道:
「去外頭瞧瞧,將軍還在不在,在的話,請他進來。」
28
顧席越果真沒有離開。
我將賬簿遞給他,事情一並說了。
畢竟是他的至親,我也不好直接越過他。
顧席越看了,又將賬簿歸還於我。
「印子錢的事我會查清,母親和二郎那裡我也會去問,日後內宅庫房全都交給你管,旁人不會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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