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靠賣雲吞養活我跟妹妹。

 

她生得貌美，做的雲吞也好吃，素有「雲吞嬌娘」的美名。

 

那日，天子同貴妃途經此處，聽得阿姐美名，特意到攤子上要了碗雲吞。

 

天子的視線落在阿姐忙碌的身影上，身旁的貴妃卻紅了眼圈。

 

那天過後，阿姐就被帶入了宮，被封了美人。

 

可不出三月，貴妃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落了胎，她一口咬定是阿姐所為。

 

天子為了安撫鍾愛的貴妃，將阿姐活生生打S，她的屍身被拋到了亂葬崗，腹中還帶著孩兒。

 

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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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

 

天子同貴妃依舊兩心相許，恩愛繾綣。

 

可唯一缺憾便是貴妃無子。

 

而彼時我恰是京中頗負盛名的千金妙手。

 

直到這日，貴妃派人請我入宮。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1

 

掌事宮女引著我徐徐走進巍峨的宮殿。

 

「崔大夫，這邊請。」

 

我點頭應是。

 

途經御花園，一眾小太監和小宮女正在花叢忙碌。

 

陣勢格外大。

 

我瞥了一眼，掌事宮女看出了我的不解，開口向我解惑：

 

「崔大夫鑽研醫術或許不知，貴妃娘娘深得陛下疼愛。貴妃不得安枕，陛下便下令御花園全部種滿百合，為貴妃安枕。」

 

我聽罷隻一笑：「誠然，百合確有安枕之效，陛下當真愛慕貴妃。」

 

「隻為何娘娘不得安枕？」

 

掌事宮女卻壓低了聲音：「貴妃娘娘的恩寵可是獨一份，隻可惜還沒有子嗣，隻恨當年那個下賤的市井之徒，否則娘娘定然恩寵更盛。」

 

我未作言語，掌事宮女仍舊在同我講述：「當年一個下賤的賣雲吞的女子勾了陛下去，竟還害得貴妃落了胎，自此沒有子嗣。幸而陛下疼愛貴妃，發落了那女子。」

 

「可貴妃心善，近來總想起那女子，隻覺是自己沒有問清楚便發落了，是而不得安枕。」

 

我斂下周遭冷氣，心中冷笑一聲。

 

是了，她是該不得安枕。

 

陛下自雲吞攤上看上了阿姐。

 

貴妃自認大度，親自派人來將阿姐送上龍榻。

 

以此試探陛下對她的情意。

 

卻不承想陛下因著新鮮當真留下了阿姐，封為美人。

 

阿姐本是極不情願的，可那些人拿了我跟妹妹要挾。

 

阿姐不得不從。

 

可竟自此一去不回，生生斷送了性命。

 

「那……當真是那女子害了貴妃的孩兒？」

 

掌事宮女卻聲音極低：「崔大夫當真不諳世事。後來的確查到不是那女子所為，可木已成舟，況且貴妃早已派人給那女子家送去了撫恤金，不少呢。」

 

「況且，不過是一個賣雲吞的市井小民，還妄圖同貴妃搶陛下。S便S了，貴妃這般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隻默默回了句：

 

「娘娘當真心善。」

 

2

 

貴妃當真心善。

 

我將阿姐從亂葬崗背回後，還未將她好好安葬，回家瞧見的便是滿室凌亂。

 

幼妹胸上被插了一刀，倒在血泊裡，手裡還拿著阿姐給她做的風車。

 

我還未來得及傷心，便聽得外頭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顧不得髒，我爬進了泔水桶裡。

 

隔著桶，我聽到外頭似在找些什麼東西。

 

我大氣都不敢喘，親耳聽見外頭的人在說話。

 

「另一個沒在，如何同貴妃復命？」

 

「小丫頭片子也跑不到哪去，諒她也翻不出什麼花，就同貴妃說兩個丫頭都被滅口了。」

 

說罷，那幾人放了把火離去。

 

濃煙滾滾，我拉不動阿姐和妹妹。

 

我SS捂著嘴，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

 

任由阿姐同幼妹被大火吞噬。

 

阿姐沒了，幼妹也S了。

 

隻剩下了我。

 

我忽而想起阿姐離去的那天。

 

阿姐笑吟吟，拿著貴妃賞的銀子，打趣道：「貴妃心善，今日有口福啦，晚上給你同三妹做紅燒肉吃。」

 

可這一生，我再也嘗不到阿姐做的紅燒肉吃了。

 

呵，這貴妃，當真心善。

 

3

 

那晚，我親眼瞧著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被燒成一片廢墟。

 

阿姐同幼妹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取了些灰燼放入瓶中，隻當阿姐同幼妹仍舊陪在我身邊。

 

獨自一人離開了此處。

 

自此，我的心裡有著滔天恨意。

 

可我太過於弱小，做不了些什麼。

 

幸而路過的李神醫救下了我，好心收留了我，教給我治病救人的醫術。

 

如今，過去五年。

 

我成了人人皆知的名醫，專攻婦人之症。

 

貴妃多年未有身孕，自然尋了我去。

 

作惡的人，是時候付出代價了。

 

4

 

終於走過長長的連廊，我來到了貴妃宮殿門口。

 

掌事宮女打開門，入目的便是貴妃斜靠在榻上，如玉般的手臂堪堪撐著，肌膚勝雪，正閉目養神，身旁是為她扇風的婢女，好不自在。

 

過去多年，她幾乎分毫未變，依舊明豔動人，仍舊是我記在心間多年的那張面孔。

 

掌事宮女將我引進來，她從榻上緩緩起身，朝我走來。

 

「崔大夫，你的醫術頗有美名，我能否有孕，需得仰仗崔大夫了。」

 

我恭敬應是，搭上她的脈：「貴妃一切安好，隻是……內心鬱躁不通，是以難以有孕。」

 

貴妃聽完，長舒一口氣。

 

繼而開口詢問：「可有法子醫治？」

 

我打開藥箱，從中取出一藥方，遞給貴妃身側的掌事宮女向她叮囑。

 

「按此藥方一日三次，不出一月，便可有孕。」

 

貴妃大喜，立馬遣人端上幾錠黃金，身旁的掌事宮女一臉諂媚：「崔大夫，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段時日就留在宮裡為娘娘調理身體吧。」

 

這是變相監禁了。

 

可我卻恭恭敬敬，低頭接下黃金，點頭應是。

 

5

 

貴妃將我安排在了太醫院附近的宮殿暫住。

 

白日裡，我為她熬制湯藥。

 

餘下的時間，我便搗藥，研磨膏藥。

 

也便是這些時日，我聽得了一些事情。

 

是有關貴妃同皇帝的一些密辛。

 

陛下剛登基之時，後宮隻貴妃一人。

 

兩人相識於微末，貴妃她是陛下的心中月光，甘願為她空置後宮。

 

貴妃身邊曾有一個宮女，同貴妃有三分相像。

 

隻因在伺候貴妃同陛下用餐之時，被陛下多瞧了一眼。

 

「這丫頭的眉眼竟同你有兩分相像呢。」

 

貴妃並未多言，當晚便將陛下推出了寢殿，深夜竟敲起了木魚，直言要摒棄紅塵，放陛下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陛下在寢殿外不知所措，哄不好貴妃，他隻得將所有怒氣全發泄在了那個宮女身上。

 

竟生生將宮女的眼睛挖出。

 

而後帶到貴妃面前，向貴妃示好：「婉兮，你看看朕，朕隻看你一人。」

 

當夜貴妃便淚水漣漣將陛下拉進了寢殿中，同陛下訴盡心事，直言自己不舍得將陛下推給旁人，一提及此事便心口疼。

 

陛下一聽心疼得緊。

 

隻因陛下登基前是沒落的皇子，差點被當時的皇後下毒害S，是貴妃取了心尖血救下了陛下。

 

自此，貴妃便成了陛下的心尖月。

 

那晚兩人和好如初，一夜纏綿。

 

而那個宮女也是在那一晚活生生痛S。

 

S便S了，不過區區低賤的宮女，被拉去亂葬崗一了百了。

 

我是去過亂葬崗的。

 

屍體遍布，陰冷的風刮過，樹杈上的烏鴉傳來陣陣叫聲，讓人心驚膽戰。

 

宮裡犯了錯的妃嫔、宮女太監，隨便一扔，就扔去那裡。

 

無人在意。

 

那些灑掃的宮女竟還談論起了一件事。

 

她們說那是她們頭一次見到陛下寵幸了貴妃外的女子。

 

「那女子是被貴妃帶回來的，極為貌美，據說陛下都看出了神。當晚陛下便寵幸了。原以為她是個厲害的，可不過三個月，她竟害了貴妃的孩子，被陛下下令活活打S。據說S的時候都有孩子了，可憐吶。

 

「那女子S後，陛下又同貴妃和好如初了呢，甚至寵愛更甚。

 

「咱們這位貴妃，當真有手段吶。」

 

我望著手中搗藥的藥罐，心中寒意遍布。

 

宮女們還在談論阿姐是如何淺薄，如何不自量力的。

 

竟妄想同貴妃搶奪陛下的寵愛。

 

我卻摸向頸間的小瓷瓶，搗藥的力度陡然加大。

 

不急，一個個都跑不了。

 

6

 

我每日在貴妃用完膳半個時辰後將熬制好的湯藥端到貴妃寢殿中，絕不同陛下打照面。

 

我知貴妃的秉性，她決不允許任何人覬覦陛下。

 

哪怕那人並無此意。

 

可就算她如此善妒，她在民間的名聲卻是溫婉賢良。

 

人人誇贊貴妃心系百姓，無他，這都是陛下為她樹立的形象。

 

兩人還會每隔一段時間會去城裡施粥，做個樣子罷了。

 

畢竟，那亂葬崗絕大多數屍體都是從宮裡抬出來的。

 

貴妃用藥前，我總當著她的面將銀針插入湯藥中，打消她的疑慮。

 

一日一日地，貴妃臉色愈發紅潤。

 

她也逐漸信任於於我。

 

「崔大夫，日後用藥前不必再用銀針相試了。

 

「我信你。」

 

我照舊恭敬應是，看不出任何破綻。

 

心裡卻隱隱顫抖。

 

快了，再快些。

 

7

 

在我的精心調養下，貴妃月事已有七八日未來。

 

她激動不已。

 

連忙喚了我前來把脈。

 

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我衝她點點頭：「恭賀貴妃娘娘，您已有孕一月有餘。」

 

貴妃激動下，一下將手裡的瓷白茶盞摔到地上。

 

臉上是藏不住的雀躍。

 

「果真是神醫啊！」

 

我低頭，恭敬應答。

 

「隻是需要要提醒娘娘，您多年未有身孕，乍一有孕，身子還得繼續調理，否則容易疲累。」

 

貴妃此刻斂下了欣喜。

 

她目光如炬，卻將希望全寄託於我身上。

 

「那崔大夫需在宮中住些時日，待我這胎穩下來，再好生送崔大夫離去。」

 

說罷，她忽而像想起了什麼：「崔大夫還需告知家人一聲嗎？」

 

我搖搖頭，收好藥箱：「謝貴妃體恤，隻是民女家中已無親人在世，無須這般。」

 

聞言，貴妃眸中閃過一絲不明情緒，轉而吩咐宮女將我好生送到住處。

 

貴妃啊貴妃，好戲馬上開始了呢。

 

8

 

貴妃果然如我所料，胎象不穩。

 

聞不得半點油腥，稍有不慎，便嘔吐不止。

 

陛下心疼不已，大肆尋找廚子，隻為做出令貴妃不再嘔吐的飯菜。

 

我看著兩人抱在那處，隻覺得不甘。

 

我調理出藥物，貴妃飲下後，舒服了不少。

 

她自此便更加信任我。

 

「阿湘，不若你便留在我身邊做一個女官可好？」

 

我誠惶誠恐，蒙受恩寵，一口應下。

 

貴妃笑得更加開懷。

 

許是孕期多思的緣故。

 

近來貴妃心情總是不佳。

 

夏日炎熱，貴妃身側的宮女未能及時扇風，讓她出了汗，便被她發落二十大板：「本宮肚子裡可懷著龍胎，若有什麼閃失，你們如何擔待得起？」

 

二十大板，在這般炎熱的天氣下，沒有藥物，傷口是會流膿潰爛的。

 

可貴妃怎麼會考慮這些？

 

畢竟人命在她眼裡從不算什麼。

 

她扭頭看向我：「阿湘可覺得我太過於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