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惜，他可別糟蹋了。」

 

「你到底是想起了牡丹，還是想起了趙子楓？」

 

「自然是牡丹，我想他作甚，隻想你快點告訴我你的心意。」

 

「你這樣聰慧，還會不知道早把我降住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打小蛇那會兒。」

 

我心裡美滋滋，嘴上故作嗔怪：「那還總是趕我走。」

 

他的臉色微變，問我：「你是不是真的怕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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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傻，何必說這個，就盯住他，一面還誇他好看，叫他難為情，完全忘了蛇的事。

 

「明日，我們離開這裡。」他說得很小聲。

 

「這是，要私奔？」

 

「你怕不怕？」

 

我倒不怕，想著應是府上人在怪我，他又說不通，到底這事因我而起，問：「要去哪裡，就我們兩個人？」

 

「你還想帶上誰？」他蹙眉。

 

「不是這話，是這事來得突然，是不是也跟公主有關？」我琢磨著他身上還有官職，如何能輕易離開京都。

 

「公主的性子不好捉摸，一時一個想法也是常有。走遠些避一避，免得她另起心思。」

 

「公主是不是要用皇權壓我們，不準我們在一起。」

 

「她既沒有準，也沒有不準。」

 

「若她當真要阻撓，那府上人怎樣，她就不會為難嗎？」

 

「這倒不會，她還不至於任性如此，何況我府上也有軍功，不會隨意歪派落罪的。另外，這裡人多是非多，我們出去單過未嘗不好。」

 

我覺得有理，自立門戶利落些，又不愁沒銀子過活，待大家釋懷再回來，當即就應下：「那好，都聽你的。」

 

他笑得很燦爛，是從未有過的高興，甚至還將我攬進他懷裡，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氣，讓我不由得深深一吸，總算是如願以償。

 

回去後，就見清歌在收拾衣物，臉色不大好，像是剛哭過，問：「清歌，你是不是偷偷在哭？」

 

「沒有。」她搖頭。

 

我過去抓她的肩膀，迫使她朝向我，哭得好可憐，問：「你這是怎麼了，連我都不能說嗎？」

 

「姑娘……」她抬眸看我，話說不出一句，隻顧掉眼淚。

 

「哎呀，你真是要急S我了，到底在哭什麼。」

 

她邊抹眼淚邊委屈：「好好的一個官家姑娘，竟要私奔，豈不是叫人不忍。」

 

我不以為意，笑說：「你瞧瞧你，你先前不就是盼著他同我私奔嗎。」

 

「不一樣，當初那是玩笑話。」

 

「我如今隻圖他的人，又不圖旁的。」

 

「這不是姑娘的性子……」

 

「性子是會變的嘛。何況，出去單過也可以不叫私奔。」

 

「正是幾家人不答應才用這個詞。」她委委屈屈看我，又忙著收拾東西，而我則是早早上榻歇息。

 

次日，用完早膳後就同徐擇一上馬車。

 

這是寬大舒適的馬車，非我來時乘坐的那輛，不僅裝扮華麗，也極實用，有小桌案，小箱櫃，還墊了厚軟的地毯。

 

馬車經過繁華的街道，又出了城，我越來越困，困到支撐不住。

 

徐擇一過來環住我：「檸月，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忘了我。」

 

45

 

我也不知睡到幾時，醒來唯有清歌伴我，不見徐擇一的人影，不免詫異：「侯爺人呢？」

 

清歌面露膽怯，聲如蚊蚋：「侯爺回去了。」

 

「回去？」我一時呆住，復問，「回去哪裡？」

 

「回去京都。」

 

一股氣惱湧上，想他平日裡不屑陰謀詭計，如今卻用在自己身上，不免滿腔怨恨，又覺著蹊蹺，為何要繞這樣一個圈來騙我，撲到窗口掀簾去看，車外竟是宋召陽，他高騎駿馬在護車，回頭對清歌責難：「你……你竟敢反我，快說實話，否則我饒不了你。」

 

「檸月，侯爺已經回府，我負責帶你回家去。」

 

車外人的話不僅沒寬慰我，隻讓我越發煩躁。

 

他又說：「婚約之事，我暫不提及，回去之後同你父親說明白，往後你看我待你如何，等到你心甘情願了再提，可好。」

 

「不好。」我拒絕，又將清歌拉到身邊來，問，「你快說，要說實話，徐擇一是怎麼個意思。」

 

清歌哭起來，拿出一道聖旨遞與我。

 

我打開一看，頓時怔住。

 

陛下封我為公主，並在三日後送我去和親。

 

氣得我把聖旨丟車上，又抬手要去打清歌，卻隻是輕推她一把，斥言：「臭丫頭，你到底是誰的丫頭，竟跟著徐擇一來糊弄我！」

 

「姑娘，這是皇權，咱們惹不起，抗旨是要滿門抄斬的。」

 

「難道我現在逃出去就不是抗旨，不需要掉腦袋，不用連累府上了嗎？」

 

清歌咽了一下口水，小聲說：「侯爺用他的腦袋換了姑娘的自由身，往後不再進京就成。」

 

我吃了一驚，心裡又酸又痛，眼睛一片模糊，溫熱熱的有東西掉下來，伸手去擦，摸到湿漉漉一片，大喊一聲：「停車。」

 

馬車未停，依舊前行。

 

「姑娘，咱們出來了大半日，眼下回去也晚了，你見著侯爺會害怕的。」清歌止不住又落淚。

 

「往常多的是鬼點子，如今隻會哭，哭個什麼。」我胸口這股氣越漸滋長。

 

「哭侯爺是個好侯爺，隻是與姑娘有緣無分。哭姑娘白費了力氣。」

 

我推開她，又往窗外看出去，疾言：「停車，再不停車就跳下去了。」

 

宋召陽不得不喝令停下，對我一番好言相勸：「我帶你去我的母國，我是那裡的皇子，原先為護我周全不能暴露身份，如今太子之位懸空，你隨我過去，護你一生無憂。」

 

「我與你什麼相幹，犯不著你來護我。」

 

「霜檸月，你別辜負徐擇一，讓他白做一通。」

 

我提裙下去馬車，才見後頭還有一隊人在護送，隨意挑了一人，示意他下馬。

 

宋召陽還在喋喋不休：「我可以給你他給不起的，你忘了他不行嗎。」

 

我才懶得理他，翻身上馬，拉住韁繩掉頭，狠狠夾一下馬肚子，往京都飛奔。

 

即便徐擇一真沒了命，我也要給他收屍去。

 

46

 

一路的風景都入不了我的眼，一心一意掛念徐擇一的安危。

 

也許，我先前隻想找一個諸般皆好的如意郎君，權衡利弊之下挑那個最令人豔羨的男子，可我才知真情難能可貴。

 

遇不上便罷。

 

若是遇上了，我怎能辜負。

 

馬兒好似明白我的心，越跑越快，一口氣奔到宮門口。

 

我先等著通傳，後由宮裡大太監領著過去上書房，他朝我笑：「姑娘，你的珠釵歪了。」

 

「多謝公公提醒。」我忙撫釵理裙。

 

原還在擔憂徐擇一的性命，卻見他正跪在上書房，不由得穩了心緒，有命在就好，不負我瘋跑了這一路。

 

他見我時詫異，還有氣惱，直直盯住我在他身旁跪下，小聲問：「你還要回來作甚。」

 

我先不理他，隻說：「民女霜檸月參見陛下，參見公主。」

 

永福公主走前兩步，臉上帶著不明深意的笑，道：「徐擇一說你已出城。」

 

「我隻是出城對故裡叩拜，以告家裡親人的養育之恩，我是國之子民，理應為國分憂，願意去和親。」

 

徐擇一連忙搶話：「陛下……」

 

「她都答應了，你為什麼不肯？」公主冷呵。

 

「那裡太苦，我不想讓她受苦。」

 

「過去也是王妃，不苦。」

 

我示意徐擇一別再反抗，對他說：「多謝侯爺關心，我心意已決。」

 

「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那些人頗為野蠻，對女人一向或打或罵，不拿真心對待，你又是這般的嬌氣，哪裡受得住。」他眼裡全是著急。

 

和親自然不是好事，誰願意背井離鄉，何況那裡終年下雪，比不得這裡安逸富庶，但這些都沒他的命重要。

 

「用你的命換我無憂，我不忍心，我要你好好地活著，將來找一個相當的女子白首偕老。」

 

「我不需要你來安排。」

 

「陛下一言九鼎，你讓陛下為難就是不該，何況能為國捐軀也是榮耀。」我轉頭往前看，不觸及他的目光，生怕自己再無法強裝淡然。

 

「既是如此，我陪你去，看著你，守著你。」

 

「哪有這樣的事。」我吃驚，不禁又去看他，覺得他的眼神裡帶著計算，好像在說他會想辦法逃出生天。

 

想他平日裡總說我詭計多端，可見他也學了去。

 

「你們倆真是夠了，肉麻兮兮的都快聽不下去了。」公主忽而轉換了口氣，一臉嗔怪的模樣，又往我面前來，「霜檸月，你快帶了他去吧，少在這裡搶風頭了。」

 

我愣住，不懂。

 

陛下也跟著闊步過來，笑言：「我朝什麼時候需要一個弱女子去和親，難道還打不過那幫蠻人嗎，不過是公主的意思，非要瞧瞧你倆的心。」

 

徐擇一的臉通紅，料他也沒想到自己被捉弄了。

 

又見趙子楓從上書房裡屋出來，對我說：「要怪就怪徐擇一，多清高，多驕傲，老早就想瞧瞧他什麼時候跌下來。往日隻有他嘲弄咱們的份兒, 如今自己也這樣, 如何說呢？」

 

「看來，跌得挺慘, 解氣得很。」公主哼哧一聲。

 

陛下亦跟著笑：「萬萬想不到, 徐愛卿也會感情用事, 一個女人就當真降住了你。」

 

「前陣子還說沒有女人也可以活, 天下男人都離不開一個女人, 就他不會。」趙子楓越說越來勁。

 

公主又接話：「這會子也要生要S了。」

 

我和徐擇一皆有種被人扒光的尷尬, 低著頭不敢辯駁。

 

公主繼續埋汰他：「瞧瞧你，往常多厲害的一個人, 隻說我感情用事, 趙子楓為一個女人沒出息, 這會子輪到你自己，成了個什麼。」

 

徐擇一嘟囔著：「我樂意。」

 

「快走吧, 如今我們這口氣也出了。」公主趕起人來。

 

我與徐擇一起身告退, 頗有默契地不發一言出去皇宮。

 

免得被人聽見我們說話, 又跑去什麼人面前取樂。

 

直至離了宮門，才見徐擇一略帶歉意地說：「是我連累了你。」

 

「無妨, 我挺高興的。」

 

「高興什麼？」

 

「高興什麼都沒變，又都變了。」

 

他輕笑，領我過去馬車那頭, 扶我上去，卻自顧自在底下站著。

 

我不解，問他：「你怎麼不上來？」

 

「我應該坐哪裡？」

 

我一下反應過來，想起與他初見時, 是丟他在馬車後頭，說什麼男女不好同乘的話, 我拉起他的衣袖, 問：「你是不是還在疑我？」

 

「自然不是，而是你我這次同乘, 我從此不會再放手, 也不許你反悔。」

 

「我斷不能悔, 唐姐姐還指望著能跟趙子楓拜堂成親呢。」我這會子倒羞起來，一面拉他上來, 卻依舊不松開他的手，握著暖暖的，是一種穩穩的踏實感。

 

他沒有掙脫, 抬起來放在胸口, 隻對我笑：「明日就書信去你府上，挑個最近的好日子成親，反正娶妻事宜一概都是全的, 叫府裡人操勞兩日也使得，迎侯夫人要緊。」

 

「要這麼著急嗎？」我隻嘴上這樣說，自然是樂意的。

 

「你不著急？」他問, 有點失落。

 

我忍不住笑出聲。

 

他又問：「那你, 打算幾時嫁我？」

 

「我急，急得不得了，巴不得今夜就嫁。」

 

我完全是玩笑話，他卻當了真, 嘴角飛揚得要丟出花來似的，一本正經道：「那回府就先瞧瞧今日是不是吉日。」

 

嗨，沒想到這才是他的真性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