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傅清池也是。
他哀聲落淚,可大將軍不再看他,連一向疼愛他的老管家也不理他了。
他終於看向我,祈求道:「阿姊,你幫我勸勸父親……」
他是鎮國大將軍傅慎的義子,是聖上親封的安西將軍。
而阿姊一如既往性子軟,身份低,所以退婚不必與她商量,更不必提前知會,甚至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欠奉。
但阿姊打小就愛他,護他,會為他說好話。
他先斬後奏,覺得阿姊是個面人,永遠也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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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退後一步,避過身去。
傅清池,雖然阿姊性子軟,身份低,如今又大了年歲。
但婚嫁之事,不是非你不可,也不值得我要S要活。
「阿姊……你不愛我了嗎?」
他失了方寸,亂了心神,胡言亂語要來拉我的手,被大將軍一把推開。
方正的地磚隔開楚河漢界。
我們在這頭,他在那頭。
他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就像他十三歲那年,孤零零背著小包袱被管家領進門。
大雪迷了他的眼睛。
見他懷揣不安。
管家告訴他:「府裡有將軍,有阿蘊姑娘,都是頂好的人,往後這裡便是你的家啦。」
他見了將軍,喊他父親。
父親長得俊美又威嚴,但性子很溫和,會教他念書,教他習武,叫他放下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還懸在半空中。
他家裡有驕縱的嫡姐,常常撕壞他的書,汙蔑他偷了她的暖手爐,讓他大冬天跪在雪地裡。
他問管家,阿蘊姑娘在哪裡?
這便一下子觸動管家的傷心事,想起被繼母接回家待嫁的姑娘,老人家抹了眼淚,朝窗外望了又望,隻看見了漫天簌簌而落的雪。
「阿蘊姑娘探親去了,等過兩天……過兩天將軍就去接回來。」
還沒等兩天,我果然被將軍親自接回來了。
一樣的哭紅了眼睛,一樣的拎著個幹癟的小包袱。
少年怯生生看著我,喊我阿姊。
我拉著他去拜見大將軍。
大將軍看我們像兩隻淋了雪的小雀。
他笑。
「姑娘家這樣小,還沒到嫁人的年紀呢。
「莫哭莫哭,一個是養,兩個也是養,將軍府有的是銀子給你們買糖糕吃,買花戴。」
一轉眼,春日方晴,十三歲那年垂頭喪氣淋雪的小雀成了鷹,有了自己的巢穴,有了自己想娶的伴侶。
他不再需要父親的庇佑。
不再需要深夜念書時阿姊送上的羹湯。
也忘了那年暴雪天寒,他與我擠在將軍府最暖和的屋子裡,隻顧著慶幸有好炭,有暖衣。
沒人注意到,大將軍的書房夜夜秉燭到天明。
那年大將軍二十五,初入兵營。
父母俱亡,聖人不喜,十萬傅家軍一朝覆滅,等著他沉冤昭雪。
4
與傅清池退婚並沒有鬧到盡人皆知。
次日,大將軍特意去了一趟宮裡,求了聖旨。
一為當年十萬傅家軍正名。
二替傅清池求賜婚聖旨。
消息傳遍上京城時,朝廷補發了當年的撫恤銀子,在此基礎上,每戶又加了五兩。
將軍府的私庫幾近搬空,連正門上的匾額都換了。
聖上親手所書,寧遠侯府。
滿城的熱鬧還沒散,安西將軍就要遷府了,百姓們聽聞他雙喜臨門,都想來沾沾喜氣。
街上聚了許多瞧熱鬧的人,看著傅清池大張旗鼓搬家。
馬車一輛接著一輛,裝的都是傅清池的行李,有皇帝賜的,也有這些年他自己攢下的金銀。
打頭的馬車裡面,坐著傅清池的父親與主母。
兩人眼底閃著精光,故作威嚴,努力抿著嘴,卻遮不住眼角因笑意堆疊起的厚厚褶子。
他的姐姐弟弟們都坐在第二輛車上。
傅清池騎著馬意氣風發。
在他身邊,並肩伴著一位騎馬的小娘子,額間貼著花黃,眉眼英氣十足。
她側頭與傅清池說話的時候,視線與他齊平,颯爽英姿,也像一隻鷹。
車隊遠去,唯有寧遠侯府仍駐留在原地。
檐牙高啄,春光融融。
百姓們替年輕的安西將軍高興之餘,也不免說道兩句。
「鎮國大將軍傷了身子,又封了清闲侯爵,往後再也上不了戰場了!實在可惜。」
「嗐,瞧您這話說得,大將軍老了,安西將軍卻正當年華,傅家一代接一代,敵人來了也不怕!」
「什麼怕與不怕,不打仗才好,隻願風調雨順,年年平啊。」
「是極,是極。」
5
我想也是這個理。
大將軍也笑了下,神色松泛,眸子叫春陽照得清透,他低頭,慢慢捏了下自己的空袖。
「是了,往後想打仗都不成了。」
傅慎不喜歡打仗,就像幼年時不喜歡念書習武一樣,他覺得自己很悲觀,不夠冷靜,並不是一個將才。
他的父親是上一任鎮國大將軍,一生戎馬,為國為民,最後S在了戰場上。
他的母親是帝王親封的長公主,食邑千戶,稱得上養尊處優。
身為他們的兒子,當百姓和朝廷都需要他的時候,他必須要承擔起那份責任。
盡管那對他來說很難。
因著帝王猜忌,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送進宮去,先帝對他的態度很奇怪,會在眾人面前指責他不學好,頑劣不堪,人後總是漠然,連帶那些夫子、宮女對他的態度也很冷淡。
他常常十天半個月跟人說不上一句話,不管他說什麼,旁人總是沉默。
書上的道理他不懂,去問先生,先生讓他自己想。騎馬射箭的要訣他不明白,去問武師傅,師傅讓他自己悟。
長到十八九歲,文不成武不就,還養成了一副壓抑、沉悶的性子。
後來他的爹娘相繼逝世。
宮裡這才派了文武師傅來正經教他。
在很短很短的時間內,要讓他變成下一個鎮國大將軍。
他時常感覺自己就像華美衣裳底下那節斷肢。末端的血肉和筋骨無時無刻不在跳動,讓他產生那隻胳膊還在的錯覺。
可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有了。
父母、虎符、鎮國大將軍的頭銜、胳膊、義子……還有眼前的阿蘊小娘子。
她退了婚,在城外開了醫館,早已搬出將軍府,今日便要跟他辭行。
所有人都走了。
他還是一個人。
他覺得自己應該會習慣。
這樣的日子,他在宮裡過了許多年。
他抿著唇,耐心地等待小娘子說話,等小娘子說完了,他也許會回臥房長長地睡一覺。
朝中民間他都有了交代,傅清池已經成長起來了,往後若有戰事不必愁無人可用。
家中的事也都盤算好了,僕人的安置,老管家養老,還有剩下的家資,要叫人清點成冊,往後都送去給阿蘊傍身。
「此間事了,天晴,宜出行……大將軍可願跟我去城外小住?」
「都好,一路平安。」
他發著高熱,耳內嗡鳴,實際上並沒有聽清小娘子的聲音。
「大將軍?!」
「嗯?是有東西落下了嗎?」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實際上已微不可聞。
直到小娘子一臉焦急地撲過來接住他,他才恍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往下墜落。
墜落。
底下是黑暗。
6
在一個晴朗的清晨。
城外的小醫館悄然開了門。
聽說我回來還帶了個男人來,左鄰右舍都來瞧熱鬧。
「林大夫,您不回來,我這腰痛都不曉得去哪裡治……這就是你那個打仗回來的男人麼?」
「林大夫,幫我看看眼睛,欸……你男人長得真俊!」
「林大夫,我這裡有新挖的黃精,買些與你男人補補身子!」
「……」
民間婦人熱情潑辣,大大咧咧,我怕嚇到在簾後煎藥的大將軍,急忙解釋:「那是我家阿兄,確實才從戰場上回來,來醫館幫我幾日忙。」
賣黃精的阿嫂撲哧一聲笑,朝我擠眉弄眼,一副什麼都懂的模樣:「喲,阿兄~阿~兄,我家那S鬼,年輕時也愛哄我管他叫阿兄。
「身板壯實,長得還俊,怪不得藏著掖著,怕我們吃了他不成?!」
眾人善意哄笑,我轉眼瞧了下簾後靜默扇爐的大將軍,對方也看過來,露出一雙沉靜含笑的眼。
我取了銀子,買下那籃子新鮮的黃精,無奈解釋:「阿嫂莫笑,真是阿兄。」
婦人們見我一本正經解釋,信了大半,又疑惑問道:「既是阿兄,那你那未婚夫呢?」
「未婚夫?」
提起傅清池,我斂去笑:「他在邊關娶了別的小娘子,不回來了。」
「娶了旁人?……這、這……」
熱鬧的氣氛驟然冷清,眾人面面相覷,一副不知道怎麼安慰我的模樣。
我正欲說話,門外猝不及防傳來一聲驚喜的短喝,隨即,一個穿著青衫短打的小郎君撥開眾人跳闖進來,像隻野猴兒盯著我笑,嘴咧得老高。
「娶了旁人?娶得好呀……」
眾人怒目而視。
他頓時伸出食指努力下壓嘴角,做出一副怪模樣,小心翼翼撓撓頭:「欸……我是說……林大夫不必嫁給負心人,真好……」
經他一打岔,賣黃精的阿嫂總算不再尷尬忙碌地倒騰手中的碎銀子。
「咱皇城根兒下,什麼郎君找不到,這樣的壞東西不要也罷!」
眾人附和:「就是就是!」
「林大夫,你的福氣還在後頭!」
「就是就是。」
「林大夫,你隻管說,西巷的趙秀才,東邊兒的孟郎君,還有北街的孫大夫,你喜歡哪樣兒的,我去給你找來!」
「我……」
我退後兩步,簡直招架不住這份熱情。
一旁的青衫小郎氣得跳腳:「哎呀!李阿嫂,怎的沒有我南山採藥郎吳小滿的名兒?!」
眾人大笑,上下打量他:「就你,毛都沒長齊,還想娶媳婦兒?!」
他紅著臉,憤然爭辯:「那咋了,年紀小,會疼人!我已經攢夠了娶媳婦兒的銀子,來年家裡就蓋青磚大瓦房!」
「呵!你那銀子,還不是從林大夫這裡賺回去的!左手倒騰右手,你也不害臊。」
鬧哄哄吵作一團,急得我不知怎麼是好,忙回頭看大將軍,隻見他面無表情,慢慢走過來,結結實實把我擋在身後,沉聲道:「你想娶林大夫?」
吳小郎消了聲,一副見了大舅兄的模樣,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表忠心:「阿兄好,我……我會採藥,不會變心,會對林大夫好!」
大將軍不語,隻一味地打量吳小郎細瘦的身板,思考著把他收作義子的可能性。
他還是覺得,若是阿蘊要嫁人,嫁進自家才最好。
「嘻嘻,林大夫阿兄才不會選你這隻野猴兒當妹婿,趕緊家去吧,你娘喊你回家吃飯呢!」
吳小郎充耳不聞,盯著大將軍空空的衣袖,握著拳頭,仿佛下定某種決心。
「阿兄不要嫌棄我年紀小,我採藥可厲害,能掙很多銀子,阿兄的手……總之,阿兄往後也不必出去做活兒,一家妻兒老小,我來養!
「我們一家人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少年郎捧著一顆熾熱的真心,著實讓人為難。
婦人們也不再嘲笑,再看大將軍殘缺的手臂,更是沉默。
拒絕一份真心和接受一份真心需要同樣慎重的考量。
我自大將軍身後站出來,不經意擋住眾人好奇探究的目光,認真地看著吳小滿。
「小郎的心意我心領了,但你我不合適,往後別再說這樣的話,再者,我的阿兄,我自己會養。
「明日小郎去南山採藥,麻煩幫我多多留意骨碎補,我出高價收購。」
7
自從說完那句養他。
大將軍就變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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